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玲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说真的这是她自己第一次这么不想看见那个人。街边的景色都已经变了模样,高楼大厦不止在西贡有了,连自己的家乡都有了。
准备下大巴,她拿起装着给弟弟买的西装,摸了摸那个有放着给弟媳的金项链盒子,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走向车门。车窗外那个已经棱角分明的男子正在朝她挥了挥手,是的那是她的弟弟,站在他旁边背着孩子有点土气的女人就是她的弟媳。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弟弟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她翻红的眼睛闭了起来,不让弟弟看见。弟弟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滴落在她的发间,也滴落在她的心里,她作为姐姐不能哭,只能不断抚摸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弟。
弟弟渐渐放开了她,高兴的指着旁边那个女人和她说:“阿姐,这就是香了,我电话里和你说过的,我的妻子。她背着那个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儿。”
“阿姐你好,我是香。”香略带羞涩的向她鞠躬。
“你好,快,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子。”玲激动的跑到香背后去看那个小家伙:“哈哈,小家伙啊,真可爱,快快长大,姑姑以后买小车给你开。”
“姐,我们走吧,妈还在家里等着呢。”弟弟这句话打破了玲的笑容,玲的脸渐渐僵硬起来。
她,那个女人,自己十几年未回家,就是为了躲的她的那个女人,她居然会等自己回家。玲的心情渐渐低沉下来,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往事一幕幕浮现。
玲的父亲在她13岁时突遭意外,永远长眠于地下,只留下她和8岁的弟弟与那个女人在这个家里。她记得父亲的丧事操办的很简陋,所有人都哭得不停抽泣,除了那个女人。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淡然的操持着父亲身后事的所有东西。
父亲下葬后,那个女人对玲也愈加刁难,每天给弟弟的早餐钱是1万盾,给玲却只有5000盾。玲向那个女人理论,为什么同是子女,弟弟比自己的早餐钱多那么多,那个女人冷漠的回答:“不吃的话,今天这5000盾就归我了。”仅有的5000盾的早餐那个女人都拿走了,玲感到很委屈。
初三时,学校运动会要求所有人都穿上白球鞋,玲纠结半天还是选择向那个女人说。那个女人悠悠的走出卧室,拿起了钱包,却仅仅只是给弟弟零用钱。玲再次向她说明:“今天运动会学校要求每个人都要穿白球鞋,不穿白球鞋的老师会叫家长。麻烦带我买一双白球鞋吧。”
“穿凉鞋去,我没钱,谁叫穿的就叫谁给你买去!”女人说完便悠悠的关上卧室门去睡觉。
全班所有人都穿上了白球鞋去球场,只有她一个人一双破旧的凉鞋,坐在教室里不停搓着手心。那一刻她恨她,她恨她从小到大一直偏心弟弟,如果父亲还在,她也能有白球鞋了。
因为她没有穿白球鞋,老师打电话叫那个女人来到学校。女人穿着拖鞋打着哈欠听着老师的教导,女人实在不耐烦了:“谁说的运动会就不能穿拖鞋了?哪条法律规定的?谁叫必须穿白球鞋,你就找谁给她买啊!”说完便有长而去,而她眼泪已经打湿了眼眶,她恨那个女人,这辈子都想远离她。
高中她选择离家较远的学校,每周住校不回家。平时有空就去餐馆里帮忙打工,赚取生活费。虽然辛苦,但是她从不找那个女人要钱,因为她知道她每一次要钱都会被那个女人进行一番羞辱。自己挣得钱不说能发家,但是也让她饿不死,可以继续学业。
就这样坚持到了大学,她一整个假期都在打工,凑齐了大学学费。一天四份工,换做别人来说肯定无法坚持,可是她却觉得比在家里被那个女人羞辱然后拿到学费来说好很多。即将去南方的大学报到的前夜,她独自坐在秋盆河边,河水依旧缓缓地朝南流淌,她在想,水的那边,是天堂,过了今夜,她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个女人令人作呕的面孔了。
整个大学她都在边读边工作的状态,因为高中这样的生活让她已经适应了,所以她能很好地兼顾学业和工作,谁知道她在大学期间的勤工俭学不仅付完了自己四年的学费,还攒下了一笔小钱。
由于工作认真,学业优异,一毕业便被外企所雇佣。她在南方扎稳了脚跟,还有能力能给弟弟支付生活费和学费。弟弟偶尔给她来电话,每次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每次弟弟却又欲言又止。弟弟结婚,她忙于到国外出差未能出席婚礼,但打了一笔客观的款给弟弟,用于筹办婚礼,添置家具。
直到前几天弟弟来电话:“阿姐,你就回来一趟吧,妈倒了,可能不行了,她想见见你最后一面。每次和你通电话,妈都在旁边听着,她叫我把声音开到最大,她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愣住了,那个女人也会倒下?那个女人也会在乎自己?那个女人之前对自己那么狠,怎么可能在乎自己。玲心里纠结着,但是她还是选择回家去看看,毕竟十年没有回去了。
回去的前一天她去购物中心给弟弟买了高端的西服,给那个未见面的弟媳买了一条金项链,给未满周岁的小侄儿买了一对金手镯,至于那个女人,她什么都没有买。
家还是那个家,秋盆河啊还在缓缓流淌,她进屋,那个女人坐在轮椅上叫出来:“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了。”
那一刻玲心里所有的恨意全无,她抱住那个女人:“娘,我回来了,是我。你不要怪玲,玲知道错了。”
女人掉下了眼泪:“傻孩子,娘怎么会怪你,你不要怪娘。当年你们的父亲撒手就走了,我作为一个女人,我不强势点,别人怎么会怕我。我之所以那样对你,是想教会你作为女人,以后不管面对何种情形都要坚强下去,坚持才能看见天堂。没想到却让你恨了我这么多年,是娘错了。”
玲细细的看着那个女人,眼泪大滴大滴的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苍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强势的女人。女人抹着眼泪:“娘啊,从来就没讨厌你过,也没有偏心过弟弟。娘作为一个女人,在你们父亲死后,不靠任何一个男人,独自把你们拉扯大,就是想告诉你女人这辈子只有自己可以掌握自己命运。想要到达天堂,只能靠你自己,水的那边山的那边,并不是天堂啊,真正让你去到天堂的是你强大的内心啊,我的儿。”
原来这么多年,她宁愿让自己误会她,对自己那么刻薄,是因为希望自己有强大的内心,到达那个所谓的天堂。想想也是,这么多年,她不曾再嫁,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挑起生活的重担,可以说她是最伟大的母亲。玲一想到这就紧紧的抱住了那个女人,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在这个拥抱里。
是的,山的那边,水的那边,并不是天堂,只有强大的心脏才能到达自己心中的天堂,那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