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中冬天的夜晚总是像无尽的黑色幕布,从视野所及的极限处向四周无限期的延伸出去。惨白的月亮时常在黑色的碎云后头投射阴冷的光,石子路两旁白杨树光秃的枝干像不知名怪物的利爪一样刺穿厚重的夜晚。细细碎碎的声响在干枯的草丛中突兀又扎耳的传出奇特的声响,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层层的放大。
童年,对于黑暗的恐惧就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在无端的类似梦境一样的思想中不断的渗透,直到成年以后仍然无法摆脱对安静又空旷的黑暗的恐惧。
我时常会做一些重复的梦,连绵不断的山峰,昏黄落日下的场景,不停的奔跑,急切的跟亲近的人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等等。这些梦境最终总是会结束在清晨的闹钟里,伴随着湿透的冷汗久久的坐在床上,没有思想,没有动作。
年少时的傍晚,父母外出工作未回,在点点雪花萦绕的电视机旁边缩在角落里看夜幕渐渐到来。不敢站起来走到灯的开关旁去开灯,紧紧的靠在墙角像失神一样的看着门口,期望下一刻能看到父母的身影。这种状态持续了整个童年时期,在活泼好动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常人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成年后时常恍惚的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和思想是否真的是从那样胆小怯懦的躯壳中脱身出来,从未有过的童年感受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一样模糊却深刻的停留在记忆里。
有时候路过狭窄的井口,弯腰向下看去是无比幽长和深邃的黑暗,井口里回响的嗡鸣声像是不可言状的怪物低声的吼叫,仿佛下一刻就有一双手快速的伸出来掐住脖子向下拖拽一样。我有时候会幻想掉入井中的感受。漆黑,冰冷,狭窄。身体被局限的做不了任何动作,在急切的嘶吼中渐渐变得绝望,在无法预测的时间中惶恐的等待死亡的逼近。那种状态大概是一种绝望至极,痛苦到无法言说的情景。有时候我会想得自己变得头痛和焦虑,回过神后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在平静又温和的状态中去回忆一件令自己极其恐惧的事物,总是会报有一种能够得到释怀解脱的庆幸感,可现实是越是平静,记忆就越是清晰和深刻。我大概无法摆脱那种在特定场合之下对特定事物的恐惧感了。
童年阴影对一个人的影响是终生的,在幼时我时常有一些奇特到荒诞的想法,我甚至想过在入睡之前刻意的去重复回想某件事,期望能在梦中得以再次重复。有些时候我做到了,我非常的清楚自己是在梦中,不确定的时候我会做一些测试的动作,验证之后我就开始用我的思想造梦,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操控任何我想操控的东西。那些时刻我觉得奇妙无比,以至于我觉得全世界的东西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自信而狂妄的认为这种能力会让我与众不同。但多年之后再回想起那种幼稚的时候,会让我觉得一个小孩也许他的思想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童年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对任何新鲜事物都抱有非常浓厚的兴致,而这种兴致在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演变成一个人性格养成的基石。我再也回不去那种时刻,可是我又常常在梦里尝试着去回到那个时刻,可是结果往往又是被一些恐惧的事物吓回头,不敢再继续行进。
多年以后,等到我的文笔洗练到得心应手的时候,我会再追溯我的童年,挖掘渗透到骨髓中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