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瑜伽老师是一位瘦瘦的,喜欢笑的老太太。她的名字叫Sandra。
我上瑜伽课总觉得特别愉快,是因为受到老师的感染。
课堂上的Sandra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是带笑的,她整个人充满了爱和活力。
二
有时候,我的垫子旁边是一位老先生,他跟我们一起做瑜伽。我便当他是同学。
说实在的,这位老先生看起来很奇怪。
他说话是口齿不清的,带着非常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大舌头的感觉。然而,他行动利落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中风后遗症。
他的外貌也很特别,脑袋呈明显的倒三角形。下巴特别尖,而且往前突起。他的眼神,甚至鼻子,都不是普通的样子。对,他的容貌很像霍金。
三
老先生虽然样貌与众不同,心底倒是非常好。
有时下课后,我光顾着跟同学热烈地聊天,没有及时收垫子,他会过来帮我收。
他也会帮别人收。
直到有几次,我看到他发动着的汽车停在健身楼西侧接人的车位上,而瑜伽老师上了他的车,我才知道他们是夫妇。
他来上课只是为了接送Sandra上下班,顺便帮助她管理好瑜伽教室。
我当时想,老先生这个样子很疼爱妻子啊!只是Sandra好看又能干,怎么会嫁一个外貌如此不般配的丈夫呢?
四
上学期结束时,我写邮件感谢Sandra。因为整个学期里,发生了好几件让我特别感动的事,Sandra实在是一个非常敬业特别有爱的老师。
Sandra收到我的信非常开心,说要和Silvio在冬假期间请我喝咖啡出去一聚。这时我才知道她的丈夫叫Silvio。
其实,我只是写信给她的。但是,她在回信时提到了Silvio,说明她跟他分享了我的邮件。而且,落款是两个人的名字。
我已经接受了她那么多的好意,没道理再让她请我喝咖啡。
想到她对东方文化的喜爱,我提出请他们夫妇一起吃中餐。他们非常乐意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五
直到在餐厅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人故事。
Sandra今年已经75岁了,她是17岁那年认识她的Silvio的。
当时,Silvio刚刚跟随父母从意大利移民美国,英语水平还不如现在的我。
但是,他们就那么热烈地爱上了。
为了Silvio,Sandra去学习意大利语。这样,她可以跟Silvio的妈妈和姐姐们很好地交流。
经过5年恋爱,他们便幸福地走进了婚姻。
然而,美好的一切随着Silvio的一纸诊断书烟消云散。
Sandra不得不中断学业,离开学校去工作以养家。
Silvio得的是脑癌。他脑子里的肿瘤还不止一个。他开了一刀又一刀,他说都记不清究竟住了多少次医院,动了大大小小多少次手术,直到把他的脑袋变得像今天这么奇怪。
虽然经历了好多次就要死去的惊险,但最后,终究还是捡回了性命。
在最初的几年间,Sandra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和照顾陪伴Silvio上。她不仅有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精神上的煎熬。她时刻担心着她的Silvio会离她而去。这会让她心碎。
直到Silvio病情稳定,她才松了一个口气。
她说,这时,她的好朋友们劝她,不能就这样生活。她们建议她重新走进学校,获得更多的教育。
后来,她就又去上学,一直读到硕士。
再后来,她成了大学的一名教授。
席间,她给我看他们的孙女的照片。照片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她的孙女才刚刚过完她的1岁生日!抱着孙女的她的媳妇那么年轻,可以想象Sandra和Silvio的儿子也是非常年轻的。
我猜他们应该是很晚才开始生养孩子的。他们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六
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不容易,要经历生活中的种种磨难:病痛、贫穷、不公、天灾、意外……
然而,如果有在凄苦的人生路上,有这样一个妻子,有这样一份爱情,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一个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两个人一起面对,就容易了不少。是不是这是婚姻的本意呢?
七
听到最后,我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幸福。
Sandra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但她继续留在大学上课,是因为她对瑜伽的热爱,她难以割舍她的瑜伽。
你喜欢,我支持。你上课,我陪同。感谢一起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现在,更要紧紧相挽走过余生。Silvio这样想的,更是这样做的。
饭桌上,递个杯子,夹个菜,他们都互相照顾。
是的,他们都会使用筷子,因为当年Silvio生病时,需要吃健康清淡的食物,所以他们就选择中餐和日本料理。吃了很多年以后,就爱上了中餐和日本料理,也学会了使用筷子。
他们已经从青春年少,一起一路走到了古稀之年,却仍然在说话间保持着甜蜜和温柔,让我感动又羡慕。
点甜品时,他们坚持只要一份。那是一份他们共同喜欢的甜品,他们一起分享着吃完了它。
愿他们一直这样相伴着走下去,一起走进耄耋之年,甚至一起走进期颐之年,共谱一曲爱情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