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310期
作者:和成有
编辑:秦陇华
小时候,经常听老人说,戏是“高台教化”,当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把看戏只当成一种乐趣。
陕西关中及渭北地区的老百姓喜欢秦腔,在我的父辈中也不乏爱好秦腔的,他们爱看戏,听戏,有时在干活的时候,自己也哼几句,用以调节情绪,舒缓心情。小时候,我就听父亲说过秦腔名角孟遏云的名子,她曾来庙底沟矿唱过戏,这是他看过最有名的角,常常自以为豪。我爱戏,也可能受父辈的目濡耳染。在我小时候,家里就有好多戏本,什么《铡美案》、《游龟山》、《三滴血》、《火焰驹》等。
五大读过几天私塾,懂的戏最多,下雨天或闲暇无事,孩子们爱听他说戏,什么“十五贯”,“杨家将”,“赵氏孤儿”“薛刚反唐”,他说得津津有味,孩子们也听得如痴如醉。他经常说,凡戏“不是奸贼害忠良,就是相公招姑娘”,对这句话小孩子们可能还理解不深,对他经常说的“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瓜子”倒有时很赞同。
大概在五十年代初,请木匠给祖母打寿材,木匠师徒三人,师傅姓陈酷爱唱戏,每天干完活,晚上都要唱会戏,听大人说他唱的是曲子,老师傅弹三弦,徒弟敲碰铃,师徒三人你唱罢我登场,院子里男女老少没事都来听,唱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反正觉得好听。长大以后才知道曲子,就是现在的眉户戏。后来,我和母亲去外婆家,在罗寨的祠堂窑里,听过自乐班,唱的是《花亭相会》,母亲给我讲张梅英和高文举的爱情故事。在我们村,没唱过大戏,我只记得在“碾窑”里演过富平来的皮影戏。
我真正第一次看戏是 在四矿。我的堂叔父接寿大在四矿工作,剧团来矿上慰问演出,要十五爷(接寿大的父亲)去矿上看戏,我听说后闹着要去,父亲只好同意,让十五爷领着我。四矿就是碾道沟煤矿,解放前是私人办的老矿,后来公私合营,归铜川矿务局管。晚上在职工食堂演戏,我记得唱的是《五典坡》,有前后两本,演了两晚上,这是我第一次看正式剧团舞台演戏。由于年龄小,对演出本身印象不深,我好奇的是第一次看到舞台布景,真好看,跟真的一样,尤其最后《算粮》一折,那宫殿的红柱子,我寻思那么粗,怎么搬上去的,接寿大告诉我,那是假的,不是真柱子。我不信,第二天,我一人偷偷跑到后台,看倒在地上的红柱子,原来是用三合板做的半圆形的模型。
我看戏最多的地方是在黄堡,那时我在上高小,黄堡经常来戏。黄堡的戏园子就在新城村刘家场,戏园子四周是土围墙,戏台子在北边。那时候我们看戏,不可能买票,一是没有钱,即使有钱也舍不得花在看戏上,只有逃票。逃票有几种办法,一是由于年久失修,土围墙有的地方有破损,小孩趁人不备,偷着翻进去。这种办法成功的机会较多。第二种是入场的人多时,售票人员顾不过来,小孩混进去。实在没办法,就是第三种,看解放戏,就是戏演过大半,不要票的时候,进去看个巴巴戏。
那时候,黄堡看戏的人特别多,不光街上的人,东西两塬的人也不少。进戏园子早的肯定是街上的市民,周围工厂和附近农村的人,他们坐着凳子,扇着扇子,嗑着瓜子坐在前面,后来的塬上人都是站着的,当然也在后边。每当戏演到高潮时,后边的人就开始往前涌,前边的人又不让步,动乱就开始了。戏园子的人流就好像水波浪一样,一会涌向前一会涌向后,一会摆向左一会摆向右。娃哭的,婆娘喊的,男人骂的,乱成一片。我个子小,两个胳膊一抬,就架在两边大人的肩膀上,两脚悬空,跟着大人而随波逐流。不然,如果让人踩在脚下,就危险了。这时候,演出只好停止。那时好像也没警察管,只靠唱戏的在舞台喊,喊破嗓子也没人理。动乱一般持续二三十分钟,后边膀大腰圆的闹事者,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就该停息了,戏就接着唱。据说,戏立后,台子下的鞋能拾一老笼。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铜川剧团的名角,张慧霞,陈振民,闫顺民,李清真等,尤其张慧霞扮演的《三娘教子》中的三娘,《铡美案》中的秦香莲,《五典坡》中的王宝钏更是铜川地区人交口称赞,这几出戏我都看过,她那惟妙惟肖的扮相,字正腔圆、美妙动听的嗓音,现在想起来,仍然使人陶醉。
黄堡的老戏园子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已经拆除了,八十年代初在黄堡街盖起新的影剧院,室内座椅整齐排列,黄堡人看戏再也不遭那个罪了。影剧院也曾红火了一阵子,几乎每天演电影,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剧团来唱戏,秦腔豫剧都有。可惜,好景不长,在改革开放中,黄堡的大部分企业破产,工人下岗,经济萧条,再加上电视的普及和互联网的发展,黄堡影剧院也下岗了,现在门窗破损,内部设施破坏,院内荒凉,无人问津,好不凄惨。然而,爱看戏的人依然如故,一些企业退休人员,还有五星村、梁家塬、李家沟、孟家塬、黑池塬的戏迷们,都在各自的村里办起了自乐班,他们业余时间自娱自乐,继续享受那“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的乐趣,这也是在继承先人们留下的文化遗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