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个大鱼海棠。
我叫海棠,从小在大渔村里长大。
大渔村是大泽边上的一个小村庄,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全村几十户人家都住在圆圆的围楼里,以捕鱼为生。
我是个孤儿,阿娘在我三岁的那年,因为一场大病故去了。我七岁那年随阿爹下海时,遭遇了一场大啸,大风把渔船吹了个翻,我和阿爹还有村里的好几个人也都沉了海。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的人在海边找到了被浪潮打上岸的我们。一共九人,除了奄奄一息的我,他们都没了气息。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大渔村里唯一的孤儿。
村子里的灵婆婆活了九十三年,听说她会卜卦,也能算命,那一日族长将她请了来,她睁着灰蓝色的眸子瞧了我许久,然后用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我的脸。
她说,是海神救了你,你将来要报答他。
大渔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传说,说大泽里住着海神大冥,他庇佑着整个大渔村里的村民,才能使我们世世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每隔十年,村子里都会挑选出一名贞女来,作为向海神献祭的祭礼。
去年的秋天,我曾看见过,刘阿公家的玉兰姐姐穿着一身漂亮的大红色衣裳,她哭泣着在鞭炮唢呐声里坐上了喜轿,然后由村民们抬着她绕着围楼走了一整圈。
我看到刘阿公一家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们都哭得一副好伤心的样子。
我仰着头去问阿爹,嫁人是件很伤心的事情吗?
阿爹看着我,欲言又止。
后来大人们都跟随着喜轿去了大泽边,把家里的小孩锁在了围楼里。我和湫树无聊的趴在围楼边的木扶栏上,仰头望着屋顶上一片圆形的天空。
我问湫树,嫁人是件很伤心的事情吗?
湫树踢着脚下的木扶栏摇了摇头,不知道。
以后我要是嫁人了,一定不会哭。
湫树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我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嗯,好啊。
湫树是隔壁林阿伯家的儿子,他只比我晚出生两日。从前我阿爹与林阿伯最是交好,他们总是一起出海,又一起归来。
幼时我与湫树总喜欢绕着围楼彼此追逐,从围楼的这头跑到那头,从不觉得无趣。后来再大了些,林阿伯时常带着湫树一起去下海,我一个人在围楼里呆得无趣,便也央着让阿爹带我一同下海。
我们出事的那一日,林阿伯因之前受了风寒,卧病在家中才没同我们下的海,湫树也留在了家里照顾他。
村子里的人后来把我阿爹他们葬在了南岸的崖上,大渔村里从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这样的风俗,他们说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在大泽里徘徊的灵魂早些回家。
从那天之后,我便作为大渔村里下一次献祭给海神的贞女,在围楼中心的阁屋里住了下来。我再也没有下过海,也再没有走出过阁屋。每天都会有村民把他们打捞上来的鱼送给我,还有新鲜的野菜。
村子里的小孩,也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来找我玩耍,我无趣的只能爬上阁屋的屋顶,躺在青瓦上望着圆圆的天空发呆。
那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赤着脚爬上阁屋的屋顶,然后用手枕着头躺在上面看星星。
忽然听到耳旁有瓦片翻动的声响,还以为是谁家养的猫爬了上来,一回头,却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湫树。
你怎么上来的?我不禁有些好奇,阁屋是整个围楼里的禁地,除了族长和少数的几个村民以外,是不轻易让人靠近的。
他用手挠着脑袋,嘿嘿的笑着说:我把神庙里的长梯搬了过来,刚好能够勉强爬上来。
若是让族长知道了,你会被林阿伯打个半死的。
湫树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黑得发亮。他说,那日我本来是要来找你的,可阿爹说你以后是贞女,不能随便近人,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我锁在了木屋里。今日我答应了他不来找你,才刚得放出来。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贞女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从那一日灵婆婆见过我以后,族长便让我搬到了这空无一人的阁屋里来住,还找来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女给我洗衣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