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一定要回老家,如果在别的地方过年,那个年就算是白过了,既没年味,也不快乐。
老家在益阳南县南洲镇,那里住着外婆外公舅舅舅妈还有4个表兄妹一大家子人。南县离长沙不到200公里,但那时候回老家是件非常费劲的事,一大早大包小包地出门,坐上老式的客运车,车上没有暖气,座椅是人造革皮的,路上总会走走停停接些短程的散客,中间还要在沅江边等两个轮渡,一路颠簸到天黑,才到县城。
每次一下车,就会被这里的热闹烟火气感染,地上厚厚的一层洞庭湖区特有的甘蔗渣,还有槟榔渣和黑色的莲子壳,远处不宽的马路上灯光闪烁,热气一朵朵在不远处散开,各种小摊小贩上的油烟扑鼻而来,里面有孜然有辣椒还有我们说不出来的香料,偶尔一支冲天炮从你的脚下带着呼哨窜过去,吓得我和妹妹直叫,然后会听到不远处有小年轻轰地笑过,气恼中却会被那种县城独有的顽劣所打动,好热闹!过年了!回家了!这么多吃的玩的,大家逗着乐,开心着呢!
因为我们的到来,外婆家也变得热闹。为了迎接我们,三张大床已经拼出来了,被子少了舅妈和大表姐就连夜拆了门板再缝上两床,吃的饭菜早已提前留出来,外婆在厨房一张罗,就是一桌好菜,奔波了一天的我们,晚上注定会在浆洗过的被子里得到一个好觉。
半夜的时候,总会听到大人们隔着床在黑暗中聊天,声音不大,却温暖而清晰,象一条温暖的河流在家里静静地流淌,而我们这些孩子就在这条河流中慢慢长大。远处偶尔有狗叫,房梁上有老鼠走过,悉悉索索,却从来不会掉下来,大人们说上两句关于老鼠的闲话,然后再接着唠嗑,而我们这些孩子又会安心地在聊天声中睡去。
过年时在老家,清晨总是会被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醒,外婆说,过了小年就是过年了,这些鞭炮声都是吃年饭的人家放的,我一直很纳闷,那些人家为什么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吃年饭呢?外婆的回答我已经忘了,或者她从来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只是我知道,小年过后的每一餐饭,在那时的南县都是热闹的、丰盛的、隆重的,而每一户只要有客人到访,或者亲人回家,鞭炮总是第一个向街坊邻居报喜讯。
年饭还差一周,舅舅里里外外要忙很多事,大红纸买了裁成长条,墨研好,毛笔一挥,一副对联就写成了,舅舅写得一手好字,外婆家的对联总是能引来很多人的围观。我们这些孩子便会趁机把周围几家的对联都走上一遍,看看谁家的对联字写得最好,对联对得最棒再品头论足一番。
这时,外婆家几个能干的女人就已经张罗年饭了,烧潲水的小厨房也要用来做吃食,比如蒸上一天一夜的大肘子,或者炒上一口大锅的葵花子、花生什么的,那样的日子真快乐,每次进去看一眼,外婆或者舅妈就会往我们嘴里塞上一点吃的,有时是一个肉丸子,有时是一筷子刚烫出来的鸡蛋卷或者一把热花生,然后我们一边嘴里吃着一边脚步就跟着表哥表弟妹们出门玩去,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那时的南洲剧院最热闹,那也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南洲镇不大,一路上,总要碰见几个本家亲戚,有阔气的还会往我们口袋里硬塞红包,我们一边扭捏着拒绝,一边心里暗暗开心。真是开心呀!
年饭在三十晚上,两张四方木桌拼成条摆在堂屋里,烧着炭的火锅子是鸡汤,放了霉干菜的扣肉,一个大蒸钵的肘子已经外婆耐心地蒸得入口即化,鱼啊肉啊,嫩绿的菜苔啊,外婆的手艺就象一家传承了多少代的百年老字号,永远屹立不倒。她真是一家儿孙的老宝贝。饭前舅舅照例要到屋外放一串鞭炮,然后再在堂屋正中央的姥爷像前敬上三柱香和一些供品,我们这些孩子们就按舅舅的要求在下面磕上三个头,然后,我们就坐上长条凳开始吃年饭了!
年饭吃到10点,当老师的舅舅会组织我们这些孩子一个唱上一首歌算是家庭春节联欢晚会,一边放着些寸金糖、酥糖、焦切、雪枣、瓜子花生等,再泡上几杯热腾腾的芝麻豆子茶,守岁到二、三点,撑不住的就睡了,余下的人接着打扑克,顺便照看着灶上的火不灭,大年初一就这样来了。
初一的红包总是如期则至,开心地看看红纸包着的崭新的票子,再盘算下怎么花,不禁感叹这样过年才是过年的样子。
年复一年,我们这些孩子已经长大,我们四处开枝散叶,有的读书留在了外地,有的远嫁了他乡,妈妈、舅舅、外婆都已经先后离我们远去,没有他们的老家,只剩下一个空壳,空壳里是那些人那些事在我们心里烙下的深深印迹。
儿时的年味,那些相对贫瘠的春节,却因为亲人的团聚与欢娱变得格外珍贵和饱满,那一张张温暖的笑脸,那一帧帧快乐的画面,还有外婆精心打理的一道道美食,那一份难以割舍的亲情,长久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无论我们走多远飞多高,老家的年味都在我们的血脉中流转,成为心中最神圣的仪典。()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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