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三回家过年,我和我妈、丽姨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晓璃,你们大学一定要自己多注意。你一个女孩子,更是要小心谨慎,这外面的世界可乱着呢?”我妈的好友丽姨边嗑着瓜子边提醒我。
“哎呀,丽姨,我精灵着呢?只有我骗别人的份,还轮不到别人骗我。”
“你也别说这样的话,现在的骗子技术高着呢!就那我们镇上唯一一个考到北京体育大学的男孩,他爸是开货车的老周来着。他家的孩子还不是被骗了,被骗了几十万。债主追上门来,他们把房子都卖了。老周被查出糖尿病,他儿子都退学和他妈到深圳打工了?说是要花几年时间把房子给挣回来……”
“姓周,北体,退学,欠债……”
“周童,是周童吗?”
丽姨还在不啦不啦地说个不停,我的脑子里却全部是周童,恨不得一下子跑到周童的面前问个清楚。
“最近还好吗?听说你去深圳了……”我翻开QQ通讯录,对着空空的对话框发着一段又一段的对话。
一天,一周,一个月,暑假结束了……
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QQ消息,我跑到他过去住的地方。可是他竟然跟人间蒸发似的,我不相信在通讯发达的21世纪,我会找不到一个离不开社交网络的青年人。但或许他已经离开了网络,他离开了曾经的安逸,他所有的生活都只剩下挣钱了呢?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本该在学院里自由安逸的大男孩,已经因为一场变故,成为了一个社会青年。
而对于这一切,我竟然一无所知。或许一年前的那个电话,他本有准备坦白的愿望……
2
“晓璃~”
接到周童的电话时,我正同日日来湖边垂钓的老爷爷聊天,他正在讲他和老伴相遇的故事。
“爷爷,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我转身走向通向凉亭的小路。
“嗯,请问有事吗?”第一次我用如此陌生的语气同他说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呃,请问有事吗?”我小心地问道。
“晓璃,有时间吗?”
“不好意思,有事晚上说吧!”
“嘟……”
对方挂断了电话,我却盯着自己还原的手机桌面僵在了那里。
其实我有时间,但我不知道我抽什么风骗了他。
后来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偷偷摸摸地在部门会议上盯着手机。那一天晚上我等了他一晚上的电话,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主动发一通短信。
现在想想,或许那天他临时有要紧的事,或许我的推脱伤到了他的自尊。
只是自那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自那天以后,我尝试着去忘记他。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残忍。在那么痛苦难熬的日子里,我终究不是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我也终究不是那个愿意去了解他的人。
相识二十多年,相识六年,相恋三年,以后的岁月里,我们却终究是在渐行渐远。
3.
那时他去到北京上大学,我硬是错过了送他上车的时间。
“晓璃,我在北京等你。”他在电话里对我说。
“嗯嗯。路上小心哦,把钱包放到前面,记得上车山买好吃的东西,车上的贵……”我说着说着竟然湿了眼眶。
我尽力保持自己正常的声音,真心不想让他觉得我太矫情了。
离别的痛感硬是让我热得够呛,八月的艳阳下酸涩的泪水,汗涔涔的脸颊。那或许也就是我终将逝去去永远难以忘记的青春年华吧,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处在最好却又最累的青春年华里。
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流泪。我发誓,我一定要和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为亲人。
我以为两个相爱的人,必须得是一个从情人到亲人的过程。
4.
复读的日子里,母亲每个月都给我买牛奶送丰盛的午餐。
我真正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了,除开抽出一些时间想一下那个在北京等我的人。
母亲的期望、他的等待,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动力去赌一场对我就无比重要的考试。
复读的日子里,我没有带手机。不能每天和他说早安、晚安,不能问他的大学生活,不能跟他聊自己的生活。
每周周末,我会抽出唯一休息的两个小时,花差不多一个小时跟他聊天。
“军训累吗?晒黑了吗?我给你买的防晒霜用了吗?”
“学校饭菜怎么样?”
“记得备一下藿香正气液?”
“去天安门了吗?”
“我这次进步了很多,过了一本线……”
我总是不啦不啦说个不停,我们平淡地聊着。那时我总会觉得一个小时过得太快,但那一定是我复读岁月里我最快乐无忧的时光。
5.
周童是我的高中同桌,一个看似高冷实则低热的大暖男。
他是体育生,优异的专业课成绩,加上优异的文化科成绩。认真努力的他考到了我国最顶尖的体育院校,而我因为悬在一本分数线的分数自然而然地没能去到一所一本院校。
在父母以及老师的劝说下,我选择了复读。我清楚地知道我考不到一所北京的好大学,但最低标准也得是省内的一所差不多的大学。
那时我想的是我一定要努力考一所好大学,那样我才能配得上周童。我知道他不介意,但我不想不够优秀的自己在优秀的他面前自卑。
他是那么的好,所以我要竭尽全力好好把握住这样一个人。
6.
六月八日,考完最后一科英语。
“晓璃~”刚走到宿舍门口,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说真的,我真想一下子跑过去紧紧地抱住那个半年未见的人啊。可是终究还是在学校的人群里,加上身上的汗水。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比过去黑了,头发比过去长了。简单的白T,黑色的休闲裤。还是我最喜欢的装扮,还是我最喜欢的干净模样。
那一天,他帮我把书搬出去卖给收废品的老爷爷。我和他顶着烈日走遍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他把帽子套在我的头上。我们在街道上牵手,在河边的凉亭里聊天聊到很晚。
九月,我去到了省内的一所一本院校。周童早已开学,我哥的老同学帮我在楼下的店里置办各种生活用品。
那个时候,军训很累。
“记得多喝水,晚上泡一下脚,身上带糖哦……”
“学校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去了黄鹤楼吗?”
“早安~”
“晚安~”
我把自己穿上迷彩服、戴上贝雷帽、系上领带的照片发给他看。
“我去图书馆了哦,拜~”
烈日下军训的我挥汗如雨,看着日益晒黑的脸庞。我硬是剩下了自己的生活费,咬牙买了面膜。那是因为我在周童的空间图片里看到了他的同学们,那些美丽高挑白皙时尚的女子。
异地恋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天天煲电话粥。我们都是很冷静很理性的人,我相信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彼此最对的、会相守一生的人。
7.
“晓璃,我们分手吧。”大二伊始,他给我打电话说。
“好!”我没有太多挣扎、询问。
我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他相册里那个靠在他身上唱歌的美丽女孩也许是最好的解释吧!
爱情是杯开水,果然是会凉下来的。只是我尽力让我们的感情保持在一种极度平静温和的状态,我想那会是我们要相携一生的稳定状态。
爱情鸡汤里告诉我,错过的就是不对的人。我也安慰自己说,周童不是对的人。我没有再去联系,但还是习惯去看他的动态了解关于他的一点一滴。我发誓,如果他告诉我说我们复合吧,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好。
我承认,我还是深深地爱着他,不愿意放手,却终究只能一个人舔嗜伤口。
整整一个大二,对别人来说是最快乐逍遥的日子,于我却是最难熬的日子。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一个人去学校的湖边,一个人背英语单词背专业课知识。我尝试着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用自己的进步来安慰自己。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我没能选择遗忘。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8.
大学毕业,背着父母我选择了一家深圳的职位,我选择一个人去到深圳工作。
拥挤的城市中,我独自窝在狭小的单身宿舍里,挤气味难闻的公交。顶着病痛去上班,在大雨里流下想家的泪水。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我一想到尚在努力的周童,我就动力十足。
我也渴望在某个上下班的时刻,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晓璃,这是周童的电话XXXXXX”。高中同学明飞给我发来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偷偷跑到卫生间拨通了电话。
“你好,璃童小馆。请问,有什么需要?”
“周童,我是晓璃!”
一年之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褪去了过去的稚嫩,倒是有一种生意人士的娴熟。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想见见你。”其实我想说,我想你了。
“好吧,就来我的店吧。我给你做!”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我辗转来到了周童的饭馆,小彩灯包围下的璃童小馆发出美丽的光。
一桌子的菜,周童脱去了白色的厨师装。帮忙的工人都陆陆续续地回了下了班,我和周童举杯对坐。
“手艺真不错!”我品尝着他做的菜。
“还行吧,练出来的!”
“叔叔还好吗?”
“他去世了!”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你还愿意吗?我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我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那一晚,璃童小馆的招牌亮到很晚。过路的工人对老板说,来几瓶啤酒。
“对不起,今天打烊了!”
“老板娘,你说说你家男人!这招牌不凉着吗?”
“打烊了,大叔!”我起身把自己面前的啤酒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大叔,然后转身对周童说,我们继续喝吧!
那一晚,我们喝到很晚。那一夜过后,璃童小馆的店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店里的工人都叫她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