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个爱喝可乐的姑娘吗?
我想告诉你,潼南站对面的山头有一片树,高高瘦瘦,皮白肉嫩,傻强没搬家,一直在哪里等你,如果你还要回来的话。傻强是一名理发师,时尚点的说法就是理发店的Tony老师,技术一流,不大的一家店,除了师傅就数他的顾客最多。 因为店面就在大学城,所以总有许多学生在饭点才来理发,等到中午忙完时已经快两点了,隔壁馆子点的饭菜还没凉,大家都还在吃着,傻强已经吃完在等待顾客的技师区休息了。
傻强是个穷孩子,村子里出去打工的年轻人不少,像傻强一样每个月都寄钱回家的人不多。吃过苦的人,都希望自己爱的人别再经历这一切。傻强八岁开始自己检材烧火做饭,还要照顾妹妹,傻强爱妹妹,烧火做饭,手忙脚乱,油溅烫手也没让妹妹帮过厨。傻强读到了初二时,便辍了学,去城里当起了理发的学徒,还没等傻强出师,父母便从城里回了家,因为母亲在打工时摔断了腿。家里日子过得紧巴,老爹老妈都没文化,年轻的时候还能跟着出去打工,现在老啦,去工地找活计已经快没人要了,更何况老妈还摔了腿,傻强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自己长大了能挣钱,父母就在家里,种种地,砍砍竹子卖钱,加上自己每个月寄回去的钱,日子也能过得去。妹妹成绩好,年年得奖状,是块读书的料子,父母在家就可以安心读书,别被每天烧火做饭,养鸡养鸭给耽误了。
我和那个爱喝可乐的姑娘都是傻强的顾客,傻强说他俩的第一次相逢,就是在他吃完午饭的下午,正打着盹,突然“砰”的一声将他惊醒,他看见一瓶冒着冷气,凝着水珠的百事可乐易拉罐被甩在了桌上。傻强问:“美女,做头发吗?”姑娘回答“洗个头。”按摩的时候,傻强想治一治她随手甩可乐瓶的嚣张劲儿,便在按摩时使了使力,结果只听到一声舒服的哼嗯声儿。傻强顿时乐了“哟呵,这姑娘挺吃劲儿啊!”姑娘一周来个一回,每回都找傻强做头发,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傻强觉得姑娘挺好的,几件图案不同的短袖T袖配上几条素净的牛仔裤,便和傻强一样活过一个夏天,傻强喜欢在洗头时逗弄她,看她痴痴的笑,长发淌着水,头轻轻一晃,便晃断了如柱的水流,晃进了傻强的夜梦。
看过一段话:你若一直要,我便一直在。以前觉得这句话是在说一个备胎的自我修养,后来我觉得,可能所有的感情都是从备胎开始的吧,毕竟每一个成功装载的轮胎都有个挑选的过程。傻强一开始发短信,发QQ,聊工作,聊头发,聊发质,聊某款精油特别适合你,打着用户回访的旗号去接近姑娘。时间久了,就是嘘寒问暖,注意身体。最后,在一天喝完酒的夜里,傻强和朋友聊着走完了几公里,最后打的回到了出租屋,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痛快的把“公事”变成了“私事”。在无事献殷勤,非常喜欢你的时候,哪怕是从简单的一个“嗯”里,也能体会出彼此的千般旖旎。
有一周,我去店里的时候没有找到傻强,周围的店员告诉我,傻强请假回家了,说是家里有点事儿。我以为是什么非要回去不可的急事儿,为此我还暗自祈祷过,希望傻强一切平安。一个月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傻强,他见到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招呼我坐,问我最近过得如何,今天理个什么发型,他和以前一样勤快,也一样的热情,但是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总觉得他不开心。
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你现在有可乐的联系方式吗?我说,我只有QQ。他笑容暗淡说,我找不到可乐了,她删了一切联系方式,突然就走了。
他说,上个月带可乐回家了,因为感觉处的还不错,和姑娘聊过自己的家庭状况,可乐表示无所谓,还乐呵的说,你家那里的树林里,有没有一种高高的瘦瘦的,皮白肉嫩的,常常一片一片的出没在遥远的山头的树,很高,比别的树都高。傻强的老家在重庆潼南县,长这么大只听到过潼南有一片片的油菜花海,还真没有留意过什么高高瘦瘦皮白肉嫩的树。
爱情如同身体里的毛细血管,起于末微,但直通心脏。傻强问遍了身边所有的认识可乐的朋友,都没有得到回复,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就像可乐从未出现过。可乐的懂事大方,给傻强的家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山路难行,走到傻强的屋里时,可乐的裤腿上满是被鞋子甩起来的泥浆,傻强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乐但没觉得有什么,坐了会儿,跺了跺脚,叫傻强找了一把刷子,就去刷鞋子去了,不一会就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回来。傻强带女朋友回来可是大事儿,傻强的父母一合计,家里只有三张床,往日里傻强,妹妹,和他们各一张,现在傻强带可乐回来,总不能让他俩睡一块吧,毕竟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只有委屈可乐和妹妹一起住,但妹妹的床小,怕可乐住的不舒服,便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换了套洗干净的被褥,自己去傻强的屋子去睡去了。傻强的父母一个劲儿的叫可乐坐,生怕把可乐给累着,可可乐是个闲不住的姑娘,一会儿和妹妹聊聊天,教妹妹做会儿题,一会儿看到傻强往地里走,也跟着跑着去。傻强的父母多希望可乐能成为他们的儿媳妇儿,这么个不挑不捡的好姑娘。
傻强在地里择菜,可乐也跑去择菜,傻强说,你别动,你不会呢,可乐说,你看着,我怎么不会了!说着扯了一大截空心菜老根。傻强哈哈大笑,教着可乐择菜。看着可乐在田里一跳一蹦的寻找今晚的晚餐,傻强觉得是真的高兴,傻强想,听到村里人说,高铁要修到他们村,等到高铁站修到他家,他就算有钱人了,如果可乐同意,到时候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把她娶进门。忽然,可乐打断了傻强的幻想,大呼小叫起来,哇,你看,那是什么啊?傻强顺着可乐的手看到远处的几个水泥桩子,笑道,这是在修高铁呢,听说修好了,以后从家门口上车,不一会儿就能到主城啦!可乐说,那我以后是不是在高铁站上能直接看到你家!哈哈,那岂不是以后就不用你带路啦!傻强心里暗喜,这莫不是在给我告白。
可乐和傻强在家里住了两天,傻强带着可乐走完了他长大时走过的地方,看见了放羊的小山坡,种满桃子的果园,和蔼的小学守门大爷,把公路染成红黄色的小砖厂,还有牙尖嘴利的小卖部婶婶。可乐站在坡上,望着对面的山头,对傻强说“傻强你快看!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树,高高的瘦瘦的,皮白肉嫩的,常常一片一片的出没在山头的树”。傻强看了看,并不认识。可乐说,如果在家里能够种一片这树,多好!别人从再远的地方看来,也知道这是我可乐的家!
回城里的时候,差点没赶上大巴,因为可乐坚持要去买两罐冰镇可乐。傻强生气,可乐一点都没担心耽误了行程,可是看着可乐抱着两罐可乐笑嘻嘻的模样,傻强又生不起气来。可乐今天似乎特别开心,抱着两罐可乐笑个不停,随着大巴车的发动,身子东倒西歪,一不注意就倒在了傻强的怀里。傻强搂着可乐的肩膀,腮帮子抵着可乐的脑袋,两个人随着车子在路上摇啊摇啊,傻强的眼里满是笑意。可乐突然把手中的可乐给了傻强一瓶,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蹦出一句“干!”。傻强打开了手中的拉罐,递给了可乐,可乐愣了一下,笑着接过,把手中没开的那瓶递给了傻强,傻强“啪”的打开拉罐,也学着可乐的样子,扬了扬手中的可乐,“干!”
可乐对傻强说,我要走了哦。傻强问她,去哪里啊?可乐笑着,就不告诉你!傻强以为她要回家,也没多想,下了大巴,丢掉空的可乐瓶,“可乐,那我就走了啊!明天就发工资咯,我请你吃饭哈!”可乐点头“嗯嗯,去吧去吧!”傻强对可乐挥了挥手“拜拜!”,就上了回店里的公交车。
第二天,可乐没回傻强短信,傻强拿到工资,给可乐打电话,是客服接听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傻强还以为是自己打错了,仔细看了看号码,再打了一个过去,发现还是空号。QQ上也没有再找到可乐,去留言板留言也一直没有人回复。
哪怕我在送你离开的路上,喝完整整一罐的可乐,可送你走后,我依然不快乐。何况,我并不知道是在送你离去。可乐就这样从傻强的世界消失了,她给傻强买了一罐可乐,互相干杯,笑闹着下车后,道声再见,就再也没有再见过。傻强说,他去看了可乐指过的那片山头的高高瘦瘦的树,他终于知道了那树的名字叫桉树。傻强不知道可乐还会不会回来,但他在他的家旁边种了一片桉树林,因为可乐说过她想要别人隔着老远也能知道那是她可乐的家。
不管你的生活中缺了谁,除了死亡,否则你都能把日子过下去。我不知道傻强给多少顾客讲过可乐姑娘的故事。时间一直往前走,我也离开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再也没有去傻强的小店理过发,人潮来往,缘深缘浅,我也无幸再见到傻强。
偶然的一个雨天,我因为晚点错过了成都到重庆的动车,赶上了一趟需要在潼南转乘的火车。火车进站,开始检票,因为是最后那一批买票的人,所以我的车厢是在火车的最末节。雨后的潼南,空气很好,我看着雾气在青山间飘荡,看到远方天上层层的云岚,我一路看过去,还在感慨,青山间的民居看起来是那么的近,也是那么的独特,红砖柚瓦在一片绿色间十分的明显。忽然有一栋房子进入我的视线,我触电般想到了傻强,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想到学过的一段古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傻强说,他去看了可乐指的那片山头的那个高高的,瘦瘦的树。傻强说,我不知道可乐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在我家旁边种了一片桉树,高高瘦瘦的白嫩嫩的桉树,因为可乐说过,她想要别人隔着老远也能知道,那是她可乐的家。
我不知道可乐是否找到了回来的路,我只是看到了傻强种下的桉树,今已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