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林和秦宁刚把唐先兆带下车，十几个鸡蛋就飞了过来，紧接着是一些烂菜叶扔过来。
张慧芬冲到三人身边，往地上一跪，大声哭喊着“警察包庇罪犯！”任两人怎么解释，张慧芬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趁乱，张慧芬开始撕扯沈小林的衣服，崭新的警服被撕得不成样子。
汤林派出所的所长马超群带着支援警力迅速赶到，驱散了人群，给张慧芬戴上了手铐，大声喝道：
“张慧芬，你这属于扰乱公共秩序！我现在要拘留你！”
没想到被沈小林拉住了，示意马超群放了张慧芬。
“他这么胡闹，攻击警务人员，还放了她？”马超群怒道。
“算了，她不懂法，咱们懂，而且自己的家人接连被害，这事儿摊在谁身上也难受。”沈小林劝道。
一场闹剧结束，张慧芬有些诧异地离开了现场，沈小林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跟马超群说的话并不是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心里确实那么想的。
上初中的时候，他见过蛮横无理、高高在上的警察，那时林州的社会治安很乱，沈小林就读的初中校门口，每天下午都有一群小混混在等着打架，而且打架的原因五花八门：
初二的张三上厕所的时候，看了初三的李四一眼，两人就要干一架。李四吃亏了，就会喊来自己的三五个“兄弟”，下午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着，见了张三就是一顿暴揍。
王五喜欢一个女生，有一天看到陈六跟这个女生走在一起，也会喊来自己的“兄弟”把他揍一顿，然后霸气地撂下一句话，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跟她走在一起，见一次我打一次！
总之，初中小混混的打架不需要理由，都处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青春期，有劲儿没处使，那就干一架吧！
派出所其实离得不远，而那里的警察也没时间管这种小孩子的烂事儿，只有事情闹大了，才会把双方都带到派出所去，调解以后都罚点钱就算完了。
那时候，派出所里有个熟人是真的好使，沈小林亲眼见到自己的一个同班同学被几个社会青年打得浑身是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跟一条死狗一样。
本来以为派出所肯定要严惩行凶者，但是对方有关系，也是罚点钱，事情就不了了之。
那个被打的同学本来学习成绩非常好，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他也开始“混社会”，因为出手狠厉，最后混得还不错，“小弟”有二十多个。后来在一次约架中，用刀把人捅成重伤，被警察抓走了，后来就没在林溪县见过他。
那次发生的事让沈小林知道，警察的一次处理不公，或者老百姓对执法者的一次误解，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拘留张慧芬容易，她也确实触犯了法律，可是把她关起来之后，影响的却是刘芸芸的一生。
沈小林苦笑着摇摇头，带着唐先兆进了家门。因为事先通知了赵慧慧，所以她就在一楼的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等着。
见到自己的丈夫，赵慧慧显得风轻云淡，仿佛这个家最近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也不认识这个被警察带回来的男人。
把电视关上，遥控器扔在一边，赵慧慧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卡其色外套，默不作声地穿好以后，就往门外走。
“喂！你丈夫回来了，你好歹给他倒杯水。”秦宁看不下去了，前几天刚得知这个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奸情，此刻埋怨说道。
赵慧慧也不反驳，从电视柜上拿起一个玻璃杯，也不知多久没有擦过了，又拿起暖水壶往里面倒了杯水，就直直向门外走去。
“嘿！你这个女人……”
“算了。”唐先兆拉住了要发火的秦宁，苦笑道：
“我都习惯了。”
沈小林一言未发，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
巡警队的同志陆续到位，带队的是副大队长陆刚。按照既定方案，陆刚给12名巡警队员分成三个班组，每组工作时间八小时，轮流值班，并排好了值班表。
汤林刑警队负责安排好唐先兆和值班人员的饮食起居，内勤早已将洗漱用品送到，一日三餐也联系好了，由汤林镇的“三金盒饭”负责配送。
很快就到了饭点，订的盒饭已经送到，沈小林让四个巡警队员去另一个房间吃饭，自己一个人看着唐先兆。
由于看守所的伙食油水比较小，所以唐先兆见了盒饭，就立刻打开狼吞虎咽起来。
沈小林把自己的盒饭放在电视柜上，搬了张凳子坐在茶几旁边，掏出包里的纸和笔，开始画起了案件图。
他先把“刘大利被杀案”和“李梅被杀案”写在A4纸的正中间，又把张慧芬和唐先兆的名字写在案件旁边，用划线的箭头把案件和人连起来，然后又在线上标注出每个人的疑点，以及现有的证据。
沈小林发现，虽然这是两起命案，但是现有的证据和关系人还是太少了，于是又从唐先兆的名字上分出两条线，一条指向赵慧慧，另一条指向了崔兰兰。
前前后后看了看，他还是觉得不满意，又从唐先兆的名字上向外划出一条线，写下了崔兰兰的名字。接着，他又从唐先兆的名字向外划出一条线，指向了赵慧慧的名字。
当写下赵慧慧的名字时，沈小林又想到了两个人——唐文斌和钟会超，于是又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沈小林看了看唐文斌的名字，接着又写下了“唐文斌涉嫌猥亵案”，然后又把受害人刘芸芸的名字写了出来。
完成这项工作以后，沈小林感觉这张图丰富了很多。
从作案手法来看，刘大利是被投毒杀死以后抛尸，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李梅是被一人勒住颈部，另一人持利刃将其刺死。两个案件的作案方式完全不同，很难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但沈小林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闭上眼睛，努力寻找着其中的共同点。两起案件，以及所有关系人在他脑海里动了起来。
沈小林突然发现，如果一个假设成立，那么这两起案件就有了联系。这个假设就是，唐先兆根本就不是凶手！
那么这两起命案的共同点就是，凶手的心机很深，而且掌握某种反侦查的技能，一直在误导所有刑警。
沈小林看着A4纸上的三起案件，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在林州等待抓捕唐先兆的那个停车场，袁磊埋怨派出所推诿扯皮的表情。
李梅被偷窥案！虽然只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但被偷窥的人是李梅，是后来一起案件的死者！这起普通的治安案件，确实被所有人忽视了。
“沈队，我们吃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一个巡警队员从屋子里走出来说。
“兄弟别这么称呼，我不是沈队，喊我小林就行。”沈小林拿起自己的盒饭回了刑警队。
回到刑警队，沈小林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困意，于是发动了桑塔纳，一个人开车去了张慧芬家附近。
偶尔路过的村民都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沈小林，似乎眼前这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大小伙子是刚被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的——手里拿着一个破烂的笔记本和一支笔，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知什么原因就会停下来，然后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一个小时后，沈小林喊醒了正在睡午觉的秦宁。
“什么？你还要调监控？以前不都调过了吗？”秦宁躺在床上疲倦地问。
“以前调的是李梅被杀那天的前一天的视频监控，这次我要调前四天的监控。”沈小林像打了鸡血一样说。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嘛，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了？”
“不是，宁哥你还记得那天在停车场，袁队说我们派出所推诿扯皮的事吧，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李梅洗澡被人偷窥呗，这点破事儿还往刑警队推。”
“我现在要查的就是这件事！”
接下来的两天，唐先兆那边交给了巡警队的兄弟们，沈小林和秦宁带着一个移动硬盘，按照事先勘察好的摄像头位置，把视频都拷了回来。
通往张慧芬家里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汤林镇街道往村里去的岔路，有一个公安探头；第二条是汤林小学门前的一条路，小学门口有学校装的两个探头；第三条路是汤河桥西边的一条路，那里有一个小卖部，老板为了防盗，自己装了一个监控。
虽然三条路各有一个监控探头，但探头的位置距离张慧芬家都不是很近，最近的一个也有五百米远，且中间又有村里的小路，所以路过的人员很杂，只能凭感觉确定一个路人是否可疑。
汤林刑警队的会议室有一台大电视机，可以连接电脑主机，于是沈小林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会议室，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在会议室里看监控视频。
除了公安装的那个探头的清晰度还可以，其它三个探头都很模糊，所以一连几天下来，沈小林看得晕头转向。
一天中午，沈小林正在盯着电视屏幕，忽然注意到窗户外面有人，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
“谁？”沈小林本能地回头喊道。
一个脑袋赶紧缩了下去，不见了。
光天化日的，还有鬼不成？沈小林按下了暂停键，走到会议室外面，看见刘芸芸缩在墙角，梳着整齐的马尾，穿着一件蓝色碎花棉袄。
“咦？你怎么来啦，又没饭吃了？走，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不是，小林哥哥，我吃过了……”
“那你来找哥哥有事吗？”
“我……”刘芸芸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跟你说说话。”
“来，进屋说吧。”沈小林把刘芸芸带进了会议室。
“哥哥你在做什么？”刘芸芸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
“哥哥在工作呢，你看。”沈小林按下了播放键，画面上的人开始走动。
“我去过这个地方！”刘芸芸惊喜地指着电视屏幕，“这里可以到我家去。”
“对啊，这就是你家附近的监控视频。”
“那……哥哥看这个做什么呢？”
“当然是破案啦。”
“可是……芸芸不想让你看了，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刘芸芸拉扯着沈小林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
“我再看一会儿，就陪你去玩，好吗？”沈小林摸了摸刘芸芸的头。
“小林，把电视关上，你过来一下！”一个严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小林抬头一看，是关正义站在门口，他看了看沈小林，背着手离开了。沈小林只能关了电视，把刘芸芸带到院子里，自己去了关正义的办公室。
“什么事关局？”
“你不知道侦查员的保密意识吗？”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刘芸芸是什么人？”
“一个孩子啊。”
“她的身份是什么？”
“刘大利的女儿啊。”
“你也知道是死者的女儿，那就是跟案件有关的人，我们调取的监控视频能给她看吗？”
“不是，她就是一个孩子……”
“遵守侦查纪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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