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鸭子,飞了

「煮熟的鸭子」,可以是任何你「原本以为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一项过往进展都十分顺利的生意,一次气氛良好对话流畅的面谈,一场自认为准备充分答题顺利的考试,等等。

自己原本认为没问题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有时候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预期与结果反差如此之大,实在是无法不心生懊恼。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之前的「十足把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归纳法的漏洞

罗素在他那本著名的「哲学问题」中,提到过一只会使用归纳法的鸡。这只鸡通过观察发现,每天早上他的主人都会过来给它喂食。因此它归纳出结论,即未来也将这样持续下去,并由衷地感谢这位慈善贴心的主人。

很快感恩节就要到了。节日前夕,主人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喂食,而是扭断了它的脖子。

经验主义者习惯于根据「过去的经历」,总结出它们具备的相同的规律,进而将这个规律应用于未来的预期。不过你可以看到,这种归纳法存在明显的局限性:「每天早上9点钟喂食」和「早上9点喂食100天后宰杀」,在前100天的情况都是相同的,但结果却截然相反。

不同的原因可以导致「局部相同」的结果。复杂的情况下,多种原因共同作用、并且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这个结果。而你单纯依靠你的极为有限的信息,推断出的所谓「规律」不仅不全面,而且很可能是错的。

举例:在一次愉快的面谈之后,你却收到了对方不再继续合作的消息。


在这里,聊天时愉快的气氛,可能是对方积极态度的表露,也可以只是出于礼貌的习惯;详尽的沟通,或许是对方真的对你感兴趣,但也可能成为了对方拒绝你的理由;甚至问题都可以和这次面谈没什么关系——聊天的人并不是决策的一方,而决策方考虑的重点,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信息的不对称性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表现的非常明显。回到罗素的那个案例。例子中的那只鸡属于信息匮乏的一方,它只能观察到主人喂食的这个现象,其他的一概不知,因此最后的宰杀对它来说是个意外事件;而主人则属于掌控局势的一方,整个过程都在计划范围之内。


那些被你忽略的部分

当然,有些情况下,即便是信息充足也不意味着不会发生意外。问题经常会出在你忽略的、认为理所当然或者不重视的部分上。

Nassim Taleb举过一个赌场的例子。通常赌场的管理方会投入大量资金在监控系统和赌场游戏规则上面,从而尽量降低作弊者和一些精通赌博原理的参与者所带来的损失。但实际上,在赌场发生过的四类最大的损失,完全在他们关注的范围之外。

这四类损失包括:

1. 赌场中的表演者在一次重要的表演中,被他自己饲养的老虎咬伤致残;

2. 某位承包商由于不满于提供给他的建筑方案,将炸药放在地下室试图炸毁赌场;

3. 由于某位员工的不尽责,导致赌场许多年未能及时进行申报纳税,差点被吊销执照,最后只能交巨额罚款解决此事;

4. 赌场老板女儿被绑架,老板为了筹集现金,挪用赌场金库的钱...

经计算,以上这四类情况带来的损失,是那些作弊者和赌场高手带来损失的1000倍。

换句话说,你花费巨大精力关注的重点,由于经验丰富,措施到位,同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从而可以将这一部分的风险降至最低。

但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的你未关注到的部分,或许是由于你认为非常简单乃至于无需花费过多精力,抑或是你从未想过「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导致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

请注意,你的不重视并不意味着它不值得重视,尤其是当它也属于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的时候;也不意味着它不会出现问题,毕竟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既然是意外,那么在事情发生之前,实际上没办法想象得到最终结果。


警惕「虚假的信心」

我们经常会被看起来丰富的海量信息说服,却不太注意这些信息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信息在某些程度上可以给你带来信心和安全感,似乎你对整件事情了解得更多更全面,所以也就更不容易出错——看上去你对最终结果的掌控性增强了。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错误信息

如果你在假期出门旅行,发现手边没有当地的地图,你会随便找一个不同城市的地图来看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换个方式大家就不会这么想。我们习惯把各种道听途说,奇闻逸事,没有依据的信息来源当成是判断的基础,而懒得去分辨到底哪些才更可能是真实的。

错误的信息直接导致错误的判断,而脑中一旦建立了某个「预期」,再尝试打破它就非常的困难,甚至痛苦。所以很多时候「没有预期」总归要好过「有个错误的预期」。

强加因果关系

除了不加分辨地接受错误信息,我们还习惯于人为地选择某一部分(而不是全面)的信息,为它们加上实际上毫无根据的因果关系,然后再依照这个因果规律来建立对未来的预期。

举例:2003年12月的一天,随着萨达姆·侯赛因的被捕,彭博新闻社在13点01分打出名为「美国国债价格上涨:侯赛因被捕或不会抑制恐怖主义」的新闻。

接着,在13点31分,也就是半小时,国债价格下跌了。于是,彭博重新发文:「美国国债价格下跌:侯赛因被捕提升了风险资产的吸引力」。

实际上,美国国债的价格每天都会上涨和下跌,这个和侯赛因被捕的因果关系只是彭博的记者随便加上去的。

在事件之间建立因果关系,似乎有助于我们将复杂的情况简化。「因为A所以B」的这种简单逻辑如果成立的话,那么就可以通过控制A的发生与否,直接控制B的出现情况,从而达到目的。

可惜情况常常没那么简单。现实是复杂的,因素之间或许相关,但关联性有强有弱,同时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你很难准确判断。更不用说还有那些对你来说未知的因素所起的作用。选择忽略复杂性而只相信简化的问题,就等于你选择蒙着眼睛往前走,碰壁甚至头破血流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应该没问题」

如果脑海中出现了类似这个句式,请一定提醒自己:这其实只是懒癌又犯了。人很多时候会被语言催眠,似乎心里默念「没问题」,就会真的不出现问题。尤其是同伴之间互相确认的时候,大家更愿意将赌注押在别人身上——既然你都觉得没问题了,那估计就行了吧。

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自己首先要清楚,哪些部分是确认的,哪些是没那么大把握的,还有哪些尚未仔细研究所以并不知道其影响力有多大……这种时候有一个习惯找「问题」的同伴,要比一个无论什么都点头称是的人要好得多。急于推进进度常常会忽略掉一些非常关键的部分,最后反而有可能得不偿失……


对事情发展的错误预期,实际上是让自己将「以为的未来」错当成现实。当结果展现,并且与你预期的相差极大的时候,很多人心理上会无法承受这种落差,导致崩溃。

如果能够意识到自己在目前看来的「十足把握」并没有那么靠谱的话,其实有助于自己更客观地建立预期。在重要的事情上保持谨慎。不过早地下结论,会比盲目乐观要好得多。同时,永远准备有Plan B,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出现,也可以保证自己在安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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