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口没有春天的存在，冬天的衣服多半是要在站台脱去的。即使在二月，深夜的粘稠空气中依然弥留白日的灼热。河岸和口岸延长街边人声鼎沸，从屋内接出的耀眼的白炽灯和节能灯，烤肉烟火气息和酒精充斥街道。热带植物和小城随处可见的不知名的树木生的繁盛。从路面穿梭而过的摩托车，增添了一丝吵闹。噪声像极了儿时生长的国营糖厂夜班下工的人潮声，只不过久久不会淡去，直到天色微明。这让我感动，河口这样的边境小城，让我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听感、嗅感，它绝不像昆明、南京和上海那样，城市的嘈杂仅仅是让人心生烦乱。
第一次去河口坐的是绿皮火车，速度很慢，长辈一直说旁边就是越南老街，幼年时不会有不过如此的疲惫，满是期待和欣喜，漫长的路途也不会疲惫睡去。车厢里有穿瑶族服饰的妇人讲着少数民族的话语，开心的神态随着满脸的皱纹让人舒适。窗边有思绪万千的青年，没有洗头但是白衬衣格外干净，自言自语的样子像极了流浪诗人。车厢连接处带老式解放帽的男人连续抽烟，时不时看一眼和他穿着不搭的金色手表，他一定是赶着去见念想很久的人。背着超大旅行包的外国人，他们包里有什么呢，有没有课本中那件男孩一直想拥有的红色大麋鹿短袖衫。车窗外有小女孩在门口望着火车，然后往家中跑去，家里是否有好看的动画片让她心系。我想旅行的意义大抵如此，你可以不负责任和自己的内心对话，和所有过客沉默交流，列车也容不得你去深思熟虑，人、景和自我对话皆是所得。
河口这座城很小，饭后难以入睡漫无目的地走。不管是沿河看看对岸的好似繁华的法式酒店，还是穿过小城的老墙和成团的电线，差不多就可以走到口岸，南溪河和红河的交汇处，河面静谧，但充满了故事。一口川普的大爷主动和我闲聊，在这个地方你会放下戒心，他说每年都会过来，想念曾今的战友，习惯湿热的空气，他背部有伤，冷的地方会很疼，还询问我西双版纳会不会更热。灯下有男女在拥抱，他一定给了她很多承诺，她会相信吗，毕竟这个年纪的诺言一文不值。小贩头戴越南军帽，颈上挂着香烟木匣，问我要不要买点上好的胡志明香烟，不知真假，小贩手里夹着快燃尽的红河软珍。天色渐晚，国门仍有不少游客在拍照，不知当初从这里走出去捍卫国土的先辈，是否也有机会和国门合照。进入酒吧点了一些啤酒，坐在河边露台上，西南部的小城山河交错，眺望总被眼前黯淡的山阻挡，但思绪会一直延伸，对岸的人在做什么呢，听说越南人酷爱啤酒，可能他们也在把酒说笑。酒吧认识的女孩骑摩托车载我一程，河口的风是热的，发动机轰鸣，我们没听清她说话，一路应和可以、好的之类的话语，她或许是说她要去大城市了，抑或是明天就要奔赴另一个人生。
恰逢春节前，越南也有过春节的传统，办完通行证，和导游去往对岸，桥上可能越南人较多，老式自行车堆满了货物，戴着斗笠，女人瘦弱结实，驮着货物快步走着。越南海关没有和游客索贿，口岸老旧，绿白相间的老墙。观光电动车飞驰，吵杂的街道，满街的人字拖。四处飞驰的摩托车，人人带着头盔。少之又少的高楼，细长的小楼，细长的街道，细长的腰身。街道只见胡志明的画像和OPPO代言人的定妆照。法式妆容的女人坐在男人的摩托车后座，精致雕刻的黄花梨木门，年轻人在角落抽烟，学生在摩托车上看书。各家各户都在购买春节要放在家里的桃花枝，游客的到来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甚至不会投来目光。店铺里传来beyond的光辉岁月，街边兜售盗版的英文书，看着像是越战故事lonely planet的旅行书。走在街边不时有腼腆微笑、眼睛明亮的越南女孩路过，如果你向她们招手，她们也不会吝啬回礼。
所有的人和事物，走近了不过大抵如此。
我不会和别人说哪里有很多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我会告诉朋友们遇到什么样的人，聊了什么内容，让我感觉新奇和释怀。
车程更久一点去到沙巴，是在几年以后。那里不像一个城市，也不像一个县城，更像是一个车站，来来往往的人不可溯源，穿着传统服饰卖手工艺品的当地小孩，不拒收任何的货币。法式装修的建筑，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欧美背包客和沉默不语的日本女生，一间间不同质的小店铺紧紧地挨在一起，教堂墙壁爬满黑绿色的苔类，空气让人喜欢，满城是烟味和雾气。无法想象文化的交融竟可这般，教堂、寺庙、越南文、中文、英文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孩子们不避讳外国人，老工业的石板靠椅，欧式法式的洋楼，污水洒满地板，山上雾气弥漫溢出到小城，越南女人抽着烟挽着高大的金发男人，短裙抵御着稍凉的温度，她也想要一张绿卡。在咖啡厅二楼点了越南卡布奇诺，音调较高的韩国人吵闹像是在引起别人关注，坐在隔壁的老人和我聊天，他来自丹麦，但英语讲得不太纯正，他和妻子在泰国邂逅，妻子来自意大利，儿子三旬但未工作，我们不谈政治和观点，只是闲聊。你可以一直交谈，也可以安静看书，可以沉默发呆，这些都是旅行的意义。
天晚了，待司机买了猪肉我们便一路回口岸，大约五十块人民币一公斤。我闭眼听同行的伙伴唱歌，混杂着摩托车和人们大声讲话的声音，那一刻感觉一切都是无限的。
不知道什么样才是生活的意义，也不知道醉生梦死如何有趣，什么都不想，穿过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小巷，听着音乐坐车，也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往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