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农历三月三,是我们古代的上巳(sì)节,或者叫做情人节。
自春秋时代开始,这一天就是满怀春意的少男少女自由谈情说爱、肆意解放体内荷尔蒙的日子。
对比封建社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传统,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这个节日或本就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了。
不过我今天不想多说三月三这个节日,而是想说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刚刚无事翻《论语》时认识的,但就那么一瞬间,让我爱上了他!
1
方才读《论语》,恰好碰见一向慈眉善目、为人师表的孔老夫子大发雷霆。夫子很愤怒,致使他如此愤怒的对象,就是我们文章的主角。
只见孔夫子怒目圆睁,指着他旗下的一名学生破口大骂道: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论语·公冶长第五》
这句经典骂声,响彻了两千多年,至今我们教育孩子时还时不时拿出来引用引用。
瞧的圣人如此失态,我八卦之心顿起,赶忙揪住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子贡同学问了个明白。
原来啊,这位倒霉蛋是因为白天旷课睡大觉,正巧被孔老夫子抓了当场。
那厢孔老夫子还在喋喋不休:
“以前我对待别人,是听了他的话就信了他的邪。现在就因为亲眼看到有你这样的人,我才知道光听别人说是没用的,还得看到他做才行!”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公冶长第五》
经子贡同学透露,这名被骂的倒霉蛋叫“宰我”!你说这名儿取得这么个嚣张,满满的挑衅意味,也怪不得要被老师揪小辫子。
再一打听,才发现这个宰我除了旷课白天睡大觉外,黑历史还真不少!
2
先拿守丧三年这个制度来说吧。
众所周知,这个守丧三年的制度可谓传承了几千年,古代讲究“圣朝以孝治天下”,这守孝三年已经不是一种风俗,而是具有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
放在现在,这就是一个政治敏感话题。一般正常的人心里都知道,涉及政治内容不宜公开讨论,更别说上去反对了。
而宰我同学就比较能作死,有一天他特地跑到孔老夫子面前哔哔了一通:
“我说守丧三年这时间也太长了吧?咱们君子呀,三年不行礼,礼就坏了;三年不奏乐,乐也得崩嘛。您再看咱,旧谷子吃光了,新谷子还会长,像这套钻木取火的土办法,也该换一换了吧。我觉得守孝一年就足够了。”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论语·阳货》
孔老夫子乍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咋碰到个这样的学生!于是,夫子反问:
“守丧你还想要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服?要不要再给你奏点乐庆祝一下?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於女安乎”?——《论语·阳货》
宰我欣然答道:“当然不会。”
宰我曰∶“安!”
孔老夫子看着学生这么不上道,叹了口气:
“既然你的良心不会痛,那你就自己那样做吧。要是真正的君子守孝,那是肉也吃不香,歌也听不高兴,豪宅华服加身,心也是不会安稳的,所以他们压根不会这么做。”
末了,孔老夫子又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
“你要是良心不会痛,你就这么做吧。”
子曰:“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
按理说,要是正常的学生听到老师的这番谆(leng)谆(chao)教(re)诲(feng)后,好歹都会羞涩难当一下或是低头认个错,好让老师下的来台。宰我同学就比较diao了,他听完屁都没表示一个,直接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孔老夫子虽然涵养好,没有暴走,但还是气不过,转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直接开骂道:
“宰我这个孩子,真是个白眼狼啊!每个人孩提时谁不得在爹妈怀里蹭三年呢!这三年丧期是普天之下都通行的丧期,就他宰我事儿逼。难道他小时候没有在爹妈怀里被疼爱三年吗?”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於其父母乎?”
3
除此之外,宰我同学还十分热衷于有事没事抖个机灵,嘲讽一下老师。
他经常会问孔老夫子一些投机的问题。比如某次辩论课上,宰我向孔老夫子问道:
“老师,一个有仁德的人,假如有人告诉他:‘井里头有位仁者掉下去了’,他应不应该跳到井里去救呀?”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论语·雍也》
宰我的这个问题让人进退两难,其实是在暗中嘲讽老师“见义勇为”和“明哲保身”两种思想上的冲突。假如孔子任意取一个角度去回答,均会陷入宰我问话的两难中之一难而不能自圆其说,孔子到底是孔子,圣人必竟不同凡响。
哼,小子,跟我玩,你还太嫩了!孔子不假思索便答道:
“为啥要这样做呢?作为君子,他可能被引诱,但不可能被陷害;他可能被欺骗,但不可能被愚弄。”
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4
在今天来看,宰我同学就是个典型的问题学生,属于青春期的叛逆。
但搁在古代,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对于宰我同学的言行,古代有一个特定的词形容,叫离经叛道。
在古代,离经叛道是为人所不齿的,是异端思想,要扼杀,要压抑。所以司马迁在《史记》中给宰我安排了一个比较糟糕的结局:
“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史记》
这大概是当时对宰我的一种偏见,也有替孔老夫子打抱不平的意味吧。可其实在孔老夫子心里,却对宰我有着很高的评价。他曾在回忆里感慨的说: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可见,孔老夫子对宰我的辩才,内心是极为欣赏的。
听了宰我同学的黑历史,很快便喜欢上了他。
因为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不惧人言,敢于挑战,同样也敢于坚持自己,坚持自己的思想自由;
仿佛看到两千多年的上巳节,那群肆意挥洒青春的少年少女们,他们有迁延顾步的羞涩,也有一鼓作气的魄力;
又仿佛回到了自己青年时,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离经叛道的人,总是这么可爱……
写在最后的话——
如果说这一辈子想要活出某一种姿态的话,那我想,应该就是自由了。
能肆意洒脱地以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生的人并不多,好在我们还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还有资本还来得及「离经叛道」,不轻易妥协,不随便屈服,热爱那么伟大,让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