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
“你见过萤火虫吗?”我瞪着眼睛问刘子诚,“听说很美呢,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真可惜。”“见过,不过是小时候了,很久都没见过了,但是数量极少,没有电视里的美。”
“那也是真真的好呀。”
刘子诚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我心想着,这姑娘好生奇怪,半醉间谈论起萤火虫的事,之后便在我肩头沉沉睡去,也是心大,不怕我是个坏人。”
我往嘴里塞进一大块棉花糖,嗤嗤笑了,“谁让我好运呢?”
他把我揽在怀里,使劲揉搓我短的可怜的头发,“恩,是你好运,不过,以后千万不可以这样,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我,下一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再次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足足睡了12个小时,打开手机进来一条语音:早饭在桌上别忘记吃,今天不要到处乱跑了,乖乖等我回来。
我总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和刘子诚在一起的,不管多忙,他都会在上班之前帮我做好早餐,下班之后也尽量回来陪我。我开玩笑似得问他:“你打算一直这样对我到什么时候?”
他说60年,因为等到六十年后他就做不动了,所以现在才要好好挣钱,等到老了还能保证我的生活质量。
我起身在衣柜中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套在身上,使劲拽开紧紧闭合的窗帘,阳光洋洋洒洒的钻进我的怀里,我伸了个懒腰,给刘子诚回“谢谢你,我真的好幸福。”
刘子诚说,五年前我出了车祸,撞到了头,对于五年之前的事全然忘记,,他说,他愿意陪我共同创造新的记忆。
可是我不认啊,即便是过去,也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不想一直听他说,我的记忆想要自己找回来,我想把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都抓在手里。
可是他总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必要那么辛苦的去回忆。
即便是过去的事,也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一个没有过往支撑的人生又怎么能牢靠,当下的我没有过往支撑,总会觉得漂泊无依。
我说:“我是刘子诚的张小,更是我自己的张小,把你和自己都抓在手中才有底气和安全感。”
我给许了写了一封信:
当下的我实在迷茫的很,对于我而言,过去和未来都是无知的,子诚说已经过去的事并不打紧,叫我不必记挂在心,当下之急是要把我的生活回归正轨,可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对她而言,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正轨吗?出现在我身边的朋友,陌生的让人心寒,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我自己实在没有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我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在他们面前尽量装作快乐的样子,我演的好像很成功,我在想,假如我是个演员,演技也是超群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不敢想,因为我不知道过去的我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我的生活被层层迷雾吞噬,我努力地跑啊跑,可总也跑不到尽头,跳不出这个怪圈。
吃了早餐,我穿上墨绿色羊绒大衣,把一条深灰围巾缠绕在脖颈上,关掉了手机,一个人搭上公交车去邮局给许了寄信,我不知道为什么许了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和我交流,他只说是我好朋友,从我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写信让我振作。
“小小,加油啊,我一直都支持你!”五年前,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刘子诚递给我一封信,信上只有这一句话,署名许了。也就是在那时我养成了和许了通信的习惯。
冰城的室外温度很低,刘子诚说,这是他来冰城以来总冷的冬天,路上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使劲往衣服里缩,两个20岁上下的小姑娘坐在我的正前方,一个小姑娘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紫的手用肩头撞了一下她旁边的短发女孩,“今年冬天还敢不敢吃冰淇淋了?我记得每年你都会输给我,因为你怕冷”,她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样,还去前面那家冰淇淋店?”
“谁怕谁啊,你不要得意,搞不好今年我就赢了。”
“碧水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车厢里响起女播报员的声音。
两个小姑娘推搡着下了车,我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悲伤极了,她们明明是笑着的,但是我还是很难过,我不知道,从前的我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每年在冬季比赛吃冰淇淋的朋友。
刘子诚说,我出车祸以后他就带我离开了从前的城市,来到他工作的地方,他想让我重新开始,甩开想不起的故事。所以,我不得不和我的朋友告别。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无关过去,也再没有什么什么人可以帮我回忆。
“你是不是把我绑架来的?”我半开玩笑的问刘子诚。
“有可能哦,不过你千万不要逃走,因为你走了,我会死掉的。”
看着刘子诚的笑,心间涌上一股暖意,“那你真是一个温暖的绑架犯。”
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刘子诚伫立在客厅,像极了一座雕像,“我不是让你在家乖乖等我吗?怎么就不听话?”
我呆住了,我不想告诉他我的真实感受,在五年之前,我就已经失掉了对他人关怀的情感,醒来的时候,直觉寒冷,对世间的温暖也无法感知,他突然跳出来说是我的未婚夫,一旁的两位老人自告奋勇的说是我的父母,我们四个人中,有三个人都说刘子诚是我的未婚夫,是我出事之前决定托付终身的人,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出院后,在父母的怂恿下我和刘子诚领证结了婚,一切都顺利的很,后来刘子诚说要重新开始把我接到了冰城。
他说:“就在冰城把过往冰封吧。”
可是,我哪有什么过往?那场车祸把过去的我撕裂了,刘子诚努力拼接起来的张小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去给许了寄信了,以前都是你帮我寄,这次我想自己做一次,我已经失去过去了,不想再失掉现在这唯一的朋友,我总要做些什么,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拥有他。”
“小小,你知道的,我们能在一起不容易,只要有我就够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许了一定也不希望你受伤害,他会理解的。”刘子诚把我揽进怀里,他身上有浓烈的烟酒味,来到冰城之后他身上一直有这种味道。
“对不起,我下次会提前告诉你。”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刘子诚很爱我,但是我爱他吗?这五年过的平淡无奇,他让我安心,但却从来不愿意和我提起从前的事。每次我问他从前的时候,他总会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然后抱着我说:“未来有你有我不就好了吗?”
我的过去被无声的安葬了,可我自己却无能为力。
两天后我收到许了的回信。
“小小,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痛苦,我很想帮你,但是又无能为力,你想啊,车祸你都挺过来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其实,回忆太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像我,每天因为某个场景总会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大多是遗憾的事,可是时间倒流不回去,我只能安慰自己不要伤感,不要怀念。
说实话,我是十分羡慕你的,直接忘他个一干二净,再也没有回忆跳出来扰乱你的心境。多年之前我的好朋友出车祸去世,我在医院握着他的手,那可是我十多年的好兄弟啊,他之前是个很健壮的小伙子呢,但是那天我看着他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特别期望世间真的有输入真气挽救生命的法子,他说‘了,忘了我吧,忘了有我这样一个兄弟’,可是我忘不掉啊,你能想象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吗?
既然已经忘了,就重新开始吧。
--许了”
“许了,你见过萤火虫吗?”我给许了回了信,可是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回信。我到底为什么问他,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是属于他的。
许了到底是谁,我从来没有试图查询过,只是觉得他一定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是只能存在于信纸上。
刘子诚又一次喝醉酒,他进门看到我,说:“小小,有你真好。”然后倒在我的怀里,他一直很努力的工作,他说是为了我。
我把他扶到床上,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掉出来一封信,封面上写着:许了收 寄件人:张小。
我在刘子诚的耳边轻声说:“诚诚,你想看萤火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