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的别离我觉得我身边的大多数朋友是不能跟我比谁对死亡的感受更深刻的,因为死亡带来的伤痛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影响着我。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大姑和小叔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即使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大伯和二伯的英年早逝,即使每年都要去给他们扫墓从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到习惯这个没有他们的大家庭,即使在大姑和小叔生病卧床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微弱的生命也即将陨落,我还是在每次想起他们的时候恍然惋惜,他们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我无法想象表姐失去妈妈的痛苦,也无法体会堂妹失去爸爸的悲伤,但我知道那一定很难过很难过。任何一个有感情的人都不可能轻易的节哀顺变,不可能毫无波澜的接受这接二连三的别离。
我始终忘不了在大姑的下葬仪式结束后,表姐迟迟不愿离开那土堆,然后看着那土堆告诉我“人的一生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断气时,从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时,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在社会上他死了。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死了。”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回答,但我知道此时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也记得小叔最后卧床不起的日子还在关心我的学业考试是否通关,还是帮我分析就业前景,也在不停的鼓励我要志存高远,积极上进。但是就是最后的水果还没有来得及拿到病房就接到那通直接去殡仪馆的电话,让我泪如雨下。仅仅时隔两月,我又回到了那个乡下,那个前不久刚刚释放过大姑离去的悲伤的黄土地上,又奏起了同样沉痛的哀乐。怎么能让人不心如刀割,我在烧纸的大盆面前嚎啕大哭,和周围来参加小叔葬礼的同事朋友的呜咽融为一片,但是他们的悲伤和我们守着烧纸盆的最亲的家人的悲伤大不相同。我的悲伤掺杂着无奈,甚至还有恐惧。
我不敢相信疾病带走一个人就是这么容易和迅速,我担心自己的父母有一天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害怕家里的人再有任何的损失,我害怕我最爱的亲人突然消失不见。我知道对世界来讲23岁好像是一个可以接受死亡的年龄了,但是我做不到,遗憾而可笑的是,就算发生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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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的死亡
也许是因为家人的离开让我对死亡变得更加敏感,所以本应该对死亡司空见惯的医生职业却让我常常泪眼婆娑。
我每次经过急诊科门口都能看到那一双双哭红的双眼,在给病人下病危通知书时看到家属眼里的泪花,看到我的病人因病情危重家属而放弃抢救,我都会心头一揪,我没有办法不想起我那可爱的亲人们,我没有办法不痛恨这给世间多少人带来伤痛的死亡。
但是,在医院这个见证死亡的地方,不迅速适应这种常态是很伤身的,因为你不知道要为这个世界上多少种不幸而掩面,不知道要被多少种温情所感动,也不知道要被多少种惋惜所占据。所以你必须得伪装自己的柔软,然后变得刀枪不入,看起来麻木不仁,看起来无所畏惧,看起来像一个守卫生命的勇士。我也试图这样做,并且知道自己以后很有可能会变成这样的一个阅尽生死的人,但是在成长的道路上,我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到来。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死亡并不可怕,也并不应该被忌讳,但是谁都绕不开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我大可以说死从来不是生的对立面,而应该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诸如此类的话,但是在这个大家都在劝你放宽心态直面生死的时代,我偏要呼吁大家在觉得惋惜就能流出眼泪的年龄,在能被小事感动的年龄对这个本来就冰冷的世界做出一点反应。我们不是耄耋之年,不必太懂事,不必什么都安然接受,也大可不必为自己冠名为大人就囚禁自己丰富的感情。
这世界上的死亡太普遍又太常见,但我不觉得当他发生在你的眼前的时候你也应该觉得他普遍。我们不能要求医生对病人完全感同身受,但是我们应该有同情。当我们每次都想着一个生命通过你的努力即将被拯救而不是危重患者如果死亡也很常见的话,也许很多事物会向更积极的方向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