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三月里,阴雨连绵的江南里难得有了一个好晴天,乔府里正在做一件大事,那便是同往年一样---摘青梅。
“夫人,你看,今年的青梅可是长的格外好呢!”丫鬟翠儿看着这满树的青梅喜滋滋的向身后的夫人报道。“嗯,我看也是,看来今年的青梅酒可酿的更好了。说这话的主人声音温软清脆还带着些许的欢喜,笑容在脸上开出了春日里最美的花。待到酿好了青梅酒----他也就回来了。”只是这后半句“他也回来了”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可以听的到。
待丫鬟拿来果篮,替她系上围裙,她便携篮摘果。她身着碧青色的长衫,系着月青色的围裙,头上简单的只是一根蝶恋花的银簪挽起一个斜着的云中髻,还有散落黑如墨的长发齐腰落在身后。此时的她,仰着头,细细的认真的挑选着她的青梅,看中了便素手轻摘。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侧脸被阳光照的透明,如此看去,那精致的脸庞更加的耐看,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丹青一样。翠儿看的都快呆了。“夫人今天可真是美极了,要是将军看到的话,肯定得为夫人画丹青一幅才算了呢。”翠儿脱口就说了这些。“是吗?”她带着一丝的苦涩轻声问道。“这个,夫人恕罪,是翠儿多嘴,说错了话!请夫人不要怪罪!”翠儿赶忙认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不手脚利索一点,多采些青梅,还在那里胡想什么呢?”她故意嗔怪道。“是,翠儿遵命!” 翠儿,长吁一口气。
青梅采摘结束,已经到了午后了,她在庭院里将采摘好的青梅一一洗净。青梅酒的酿造,都是她亲力亲为,没有一丝的假人于手的机会。洗着一颗颗饱满的青梅,就像是一遍又一遍的过筛自己的心事与记忆,若问心事有多重,回忆是苦是甜,最清楚不过的便是手中的青梅了。
<贰>
这一颗,是她进门后半年之久,除了洞房花烛夜见了一面之外,再无相见。他不喜这桩政治性的婚姻,与他而言,他两之间没有感情,只是一场利益的交换。那半年,七弦琴幽怨,小篆游走,女红朵朵红梅开。他却因她锦上添花,自此后更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步步高。他不见她,他给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穿最好,任何事情都随着她去,只要不过分,他觉得这便是对她的补偿了。他也不必觉得抱歉了。
半年的冷落,她终是看懂了,也明白了,于是心放的宽慰起来。每日庭前看云卷云舒,园中看花开花落,书房里看尽世态炎凉,午后丹青小篆舒意人生,闲来品茗写诗当消遣,傍晚琴声悠扬送余晖。日子过得倒也是清静淡雅。只是再平淡的日子,也会有波澜出现。那日午后,听得翠儿讲,将军这几日里太过于操劳,精神不济,饮食也不大好了。奇怪的便是,几日后,将军慢慢就好了。没吃任何的药,就这样好了,看来实在是菩萨在保佑着。这几日府里关于此事,一直在散播着各种言论。她听后也不言语,依旧照旧过日子。
雨打新荷怜嫩茎,九曲回廊见孤影,她半依靠在赤色的回廊杆上发呆,不知看的是荷还是雨,眼神走了有多远都不知道,仿佛是入世了一般,这里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夫人,别看了,小心着凉。”翠儿关怀道。翠儿的声音将她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嗯,我知道了。翠儿,你去取我的箫来吧!”她低声说道。而后,悠扬婉转的箫声,从九曲回廊直上云霄,箫声由起初的凄凉婉转到后面的晴朗欢快,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看淡山水在一方的淡泊宁静之感,此情此景配上这箫声可谓是绝配,让人心湖荡漾。今日的雨不仅湿了荷花的花瓣,也湿润了湖岸一角某人的心了。
<叄>
几日后,他踏足了她的翠梅苑,她正绣着女工,是那日的荷花,她心无旁骛,飞针走线,连在窗外站立的他,她都没有察觉。她的心随着那针线起伏,她的情落在了一针一线上,她眉目如画,她青丝轻挽,带着慵懒之感,他竟看的有些呆了。“将军,你怎么站在窗外,不进去呢?”翠儿的一声叫唤惊醒了他。“啊”,她轻声叫唤了一下,眉头一皱。原来是翠儿吓到了屋内刺绣的人儿,她被针扎了。他疾步走进屋内,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立即放到嘴里嘬了起来。“将军,她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的轻声的叫唤着他”他抬头对上她清明的眸子,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身,“翠儿,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拿药箱” “是,将军。”翠儿有些慌乱了。“不用了,这算不上什么伤不碍事的,将军不必大惊小怪。”“不知将军今日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我是特意来谢谢夫人你的。多亏了夫人每日的果酒一杯,不然我也不得如此的精神焕发了,还能扛过那几日的艰辛,真是多谢了。” “将军,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你无需挂怀。” “只是你为何不愿意让我知道,这是何缘由?”他问道。 “没什么,将军多虑了。我知道将军不喜这桩姻缘,所以为了让将军能够安心享用,我还是不讨人嫌,所以隐瞒了。而我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她回答的风清云淡,你看不不到悲伤失落,也触摸不到她的心。
她的回答,让他的心有心刺伤,他以为她是在意他,等候着他,以他为中心,等着他的垂青的,看来是他错了。她与他的另外两位小妾还真是不太一样,她不攀附,不吵闹,不等待,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开始有些欣赏,有些想要她的心了。她看着他有些异样的眼光看的不自在了。“将军,倘若没有别的事,我还有事要做呢”看来她这是下逐客令了,他不禁莞尔一笑。“的确,我不否认,我对我们的事我是不喜欢,不接受的,今日看来,是我偏见了。不过,本将军告诉你,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的靠近。从这一刻开始,我开始喜欢了。夫人也要慢慢适应了。今晚,夫人就备好小菜,等候本将军吧!” 他笑着说完就走了。到了门口,还说了一句“别忘了准备我喝的果酒。”
就这样,他从一顿晚膳开始接近了她,她知道她喜酿酒,尤其是青梅酒酿的最好,他知道她的桂花酒只是就给自己的夫君喝,他知道她喜素雅,他知道她擅丹青,他知道她喜梅花,他知道了她的一切,他知道她今生的夙愿不过是白头偕老,一双人。他学着丹青,酿酒,赏梅,作诗,填词,后来他才发现,他在了解她的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原来的征服早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他的珍惜和疼爱,为了之前再次错过的流年,他倍加的珍惜。他成了有名的宠妻将军,她则是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总是在苦难以后才显得愈发珍贵,难求。两年后,他将去戍守边疆,平息叛乱。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杨柳树下,她携子送行,约定,青梅时节回归。
青梅佳酿已贮藏,只待良人共酒明月床。杨柳送别离人泪,返乡之时叙平常。
他未曾想到,再见之时,他已经是两鬓白霜泪千行,她依旧是红颜未老,香消玉殒,佳人熟睡,青梅园中荒草堆。她是在得知她战死沙场,一病不起,她恨他不守诺言,她要他地下喝她的酒与她赔罪。谁知,他当时只是身受重伤,倒下以后,在阴差阳错之中又被人救起。谁知,竟是一个错误的战报就让他们天人之别。
青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青梅已熟透,何人酿酒与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