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柠澈是一个不爱笑的女孩,但是大家很喜欢跟她做朋友。
跟她的名字一样,柠檬般清新的外表,内心清澈干净。她长相有些可爱,眉眼间透露着一丝丝温柔甜美,小小的鹅蛋脸,不施粉黛。不高的身材却有些丰满,皮肤像蛋清那样光滑细腻,虽然不是让人惊艳的美貌,却是耐看的清秀。刚见到她,我以为她是开朗活泼的小女孩,久而久之,发现她更喜欢独处,喜欢安静,不喜欢笑。
我第一次认识柠澈是在大学的文学社,她是数学系,而文学社文科生居多,理科生很少很少。当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我却没有觉得惊讶,她走过去的时候,就像是一股清风,说话慢条斯理,不紧张不做作,脸上虽然没有微笑的痕迹,言语间却十分的谦卑有礼。
每次社团活动,她从来不会迟到,文学社的朋友们一起讨论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她会安安静静地聆听,如果碰到难题,她会提出自己的方案,她的方案也让大家十分佩服,平时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关键时刻却能解决难题。
渐渐地大家都熟悉起来,关系也亲密了许多。柠澈话多了起来,只是跟以前相比多了一些,她偶尔也会露出可爱的笑容。不得不说她是我见过最理性的女孩,遇事从不慌张,“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总是这样说。柠澈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女孩,和她接触后,会喜欢她的稳重,以及她总会顾忌每个人的感受,更会喜欢她干净清新的面孔。
不止我一个人问过她为什么不爱笑,“笑会长皱纹。”她每次都是这么说。大家早就习惯了她不苟言笑,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她不爱笑对她反感。
文学社里我和柠澈还有其他两位朋友关系极好,周末偶尔我们会聚餐,柠澈却总是推脱,她总是以睡觉为理由。很明显,这是个很烂的借口,和她亲近的朋友都知道勤快是她的特征之一。不过,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不去细问,柠澈不喜欢别人一直追问她。
大一下学期,柠澈的文章发表到校刊,而且是非常明显的板块,附有她的照片,那张照片是我给她拍的,白色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板鞋,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她对发型不太重视,穿着也很简单。那张照片是在下午拍摄的,四点半的阳光很柔和,照在她身上,她很享受温暖的天气和晴朗的天空,我按下快门键,拍摄到她的笑容。
一个月后,柠澈的文章刊登在了省里的文艺报刊上。
发表后的那几天,许多人都记住了这个文笔不凡,面容清爽的女孩。柠澈走在路上,也会有人认出她。也多了追求她的男生,柠澈拒绝了他们,言辞礼貌委婉,却不给任何人留下余地。有天晚上文学社活动结束后,有一个个子很高却很白净的男生在社团教室的门口,同行的朋友立刻认出了他,是学校文艺晚会唱歌很好特别受欢迎的学长。叫林柯还是林可,我也没听清。他提着一个纸袋,一直望向我们这边,我有预感这是柠澈的追求者,果不其然,他走向柠澈,他看上去特别紧张,和在文艺晚会上演奏的他判若两人。
“你那篇文章写的特别好,我很佩服会写文章的人。”
“谢谢,过誉了。”
“那个,你那篇文章我读了好几篇。”
“谢谢你的欣赏,很感谢,我要先和朋友们回去了,大家都在等我呢。”
“没事,我们不着急。”我说。
“我今晚要回去和奶奶打电话,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总之很感谢你对我的文章有这么高评价,再见。”柠澈一如既往,不慌张不草率,她朝林同学微微点头,便拉着我走了,学长什么表情我也没看到。
第一篇文章发表后,就收获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嘉奖,随后她又发表了两篇,依旧好评无数,除了创作增多,她的生活没有改变。她的写作水平一直很高,因为是新加入的成员,去年她从未争抢投稿的名额,只是在社团里做些杂碎的工作,所以总是显得不起眼,我很久以前就喜欢看她的散文和小诗,情感丰富,没有华美的辞藻,没有矫揉造作的技巧。下学期课业比上学期增多了许多,社团创作积极性明显减弱了不少,柠澈把自己的文章交给社长,那天我陪她一起去的,社长不停地夸赞她,又奇怪她以前为什么不交文章呢,把自己的才华埋没。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水平比社团其他朋友低了不少,所以我总觉得自己不够资格。”柠澈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也是过分谦虚了啊。”
林同学那天找到了我,他没有那天晚上的紧张不安,他把那个纸袋交给我,请我交给柠澈。
我曾有意试探她,她没有任何遮掩或者慌张的表情,但是心意明确,她对优秀的林同学没有丝毫感觉,也不想去了解他。
我从同学口中了解过林同学,算是音乐系的才子,读大三,去年还去东欧的大学做过交换生,大学里的风云人物总会吸引许多女孩的目光,女孩们喜欢了解他们的情感生活,他的情感生活很干净。
“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我,聚餐柠澈参加了一次,她吃的很少,平时我和她的接触只有文学社的社团活动。
“她喜欢吃的比较清淡。”我实在想不出她到底喜欢吃什么。
“女孩都喜欢喝咖啡或者奶茶吧。”
“她不喜欢,她喜欢喝热水。”柠澈说咖啡影响她的睡眠,奶茶过于甜腻不适合她的胃口。
“啊?”他那天错愕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追她的人不少吧,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很想争取一下。”
“确实不少,但是柠澈好像拒绝了所有人,所以你还是别气馁。”
我内心很明确柠澈对他的态度,但我却有意撮合他们。
他很开心,笑起来憨憨的,跟他平时的形象完全不搭。
但是柠澈把礼物还给了他,她甚至都没拆开看看,其实我偷看了一眼,是瓶略微昂贵的香水,柠澈喜欢用香水,那种淡淡的香氛。
“柠澈,大家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我不想考虑这些,我想先写好文章,小轩,再麻烦你帮我还给他吧。”
“我不帮你跑腿了,你自己还给他吧。”我是故意这么说,我只是想让柠澈多接触接触林同学,说不定她就能改变心意了。柠澈叹了口气,我却心中窃喜。
六月中旬,天气总是阴沉闷热。结束了最后一节课已是五点多,教室里的空调虽已陈旧,但那冷风可是我全部的慰藉,教室里的每个人都不愿意离开。我打算先在这边自习一个钟头,等到七点多再走,那个时间餐厅的人也少。
柠澈来找我,往常没有什么事她不会来找我的。
“一起去看看落日吧,晚风也很舒服。”
这个理由谁能拒绝呢?这个时候天边应该是粉色或者是橙红色。走出教学楼,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走了几步,衣服便贴在了身上,没有舒适的晚风,那傍晚的天空应该会让人心情愉悦的,柠澈却拉我往相反的方向走,“不看落日了?”
“今天是阴天。”我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天空,灰蒙蒙的。
其实她是想把香水还给他,但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次果断地提出了拒绝,随后便拉着我走了,那位林同学我也没再见过了。
(二)
大三的时候,柠澈已经靠稿费实现经济独立。她还是很少参加我们的聚餐,但我们知道她不是在宿舍睡觉,她一直利用这些时间做义工,我知道她以前不想告诉别人太多事情,也不愿意让我们去了解她。高中被同寝的室友孤立,才让她不敢轻易和他人相处。认识她两年了,她说我是一个可以让她敞开心扉的朋友。
我也陪她去做过义工,是一家在郊区的福利院,乘车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她见到福利院的小朋友会露出甜美的笑容,一改往日的清冷。
院长说柠澈捐了不少钱,都是靠她赚取的稿费。可她平时吃穿用度却比谁都节省。
柠澈说,她以后要尽最大可能帮助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
她的生活看似有规律有条理,但是她却不喜欢以后的生活按部就班。可能跟她的原生家庭有关,父母不美满的婚姻,从小生长在争吵的环境中,“我希望以后的生活充满刺激。”这句话却把我吓了一跳,她说不希望未来被家庭婚姻这些琐碎的问题牵绊,能让自己的人生丰富多彩就好。
她在感情上像一张白纸一般,我没见她和异性有过任何接触。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和我分享一些心事,在别人面前,她好像是一个有才华的机器人,在我面前,她就是平常的少女,不只是有才华,还有些酷,她的右胳膊有文身,是一串艺术字体的字母,“Josephine”。
大学毕业以后,我去了国外读书,在国外的第二年的夏天,她来到国外找我,晚上我们瘫在沙发上喝酒,她娴熟地点了一支烟,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抽烟。她的脸上长了几颗痘痘,皮肤失去了往日的清爽光泽,黑眼圈也很浓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这肯定是熬夜写作的缘故吧。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大一那年,没想到吧。”
她用两根手指夹住烟,又端起了酒杯。右胳膊的文身上面多了一个可爱的牛角包文身。
“你的新文身好可爱哦。”我把她的胳膊拉过来仔细端详着。
那几天,她每天都要给我做牛角包,“国外的黄油味道确实不错。”在小厨房捣鼓的时候,她放着老唱片,“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Breaking us down.......”她总喜欢哼哼这几句。
她又去欧洲其他国家游玩了,我还有学业兼顾,便无法陪她一起,她把照片邮寄给我,我还在回味她比面包店里还要美味许多的牛角包,和她哼的那首《How Deep Is Your Love》,我给她发信息,“我好想吃你做的牛角包。”“我也好想吃。”她回复道。
一起留学的朋友给我看了一档女生爵士舞比赛节目,一位中性风的选手得了冠军,我对这些综艺节目并不感兴趣,只草草地看了两眼,得冠军的选手外形确实让人惊艳,魅惑帅气,高高瘦瘦,五官脸型都无可挑剔,舞蹈动作柔美却有力度,“她的名字好好听哦。”“叫什么?”
“英文名字叫Josephine,中文名字乔昀嘉。”
夏天的午后,我原本还有些困意,像是一阵冷风把我吹清醒了,我回忆起几年前的一天,五月初结束假期后,我回到学校,在餐厅遇见柠澈,她身边有一个我不曾见过的女孩,紧身的黑牛仔显出又瘦又长的腿,上身是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外套,换做是别人,是穿不出她的美感的,女孩留着短发,发色有些深蓝色,小小的脸,五官也小却精致。我走过去跟柠澈打招呼,柠澈向我介绍她,“这是我的姐姐,叫乔昀嘉,她假期来陪了我几天,今天要走了。”随后她又跟短发女孩介绍我,“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最好的朋友。”“你就是小轩呀,妹妹常跟我提起你呢,她的性格不太好相处,没有什么朋友,谢谢你帮我照顾她。”她笑起来像个柔软的小女孩一般,和她高冷的外表有很大的差别。 “和柠澈相处久了会很喜欢她的性格。”因为柠澈的姐姐要回韩国工作,我便不再打扰她们。
我还记得,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柠澈那天笑得好开心。
我问了朋友关于这个节目的信息,晚上回到公寓,开始搜索关于乔昀嘉的新闻,25岁,学习了十几年舞蹈,温柔有耐心的性格,形象好也有实力,这次比赛之后才让她多了名气。
我没有给柠澈发消息,说实话,如果不是朋友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是不会关注这些事情的,我可能也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我开始回忆起关于柠澈和她的乔云嘉的故事,除了那次意外的见面,此后我便没在见过她了,柠澈也很少提她,她们是在做义工的时候认识的。
(三)
学业结束了,柠澈没有来接我,但是她说有惊喜等着我,我休息了两天,她挺着孕肚来看我,我看到臃肿的她一时愣住了,她却大笑起来。
本应该是我去扶着行动不方便的她,但我当时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她过来搀着我,“先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解释。”
怀孕是意外,但是她喜欢孩子,很想留下来,孩子的父亲只是她的一个朋友,这几年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但是两个人却对彼此没有爱意。我了解她的父母思想保守,可事情走到这一步,却也只能接受。
“我知道你肯定会责怪我藏了这么多秘密,现在的我在你心中肯定和之前的我判若两人,但是这些事也是难以启齿。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她眼角泛了泪水。
我并不会觉得她不爱惜自己,我心疼她受了太多压力。
“我想听听牛角包的故事。”
“你猜到了?”
“她有些名气了。”
“其实在我心里,她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这么说,我的父母接受不了,她的父母也一样,我的母亲甚至做出了很极端的行为来逼迫我,所以我只能离开她,我忍不住偷偷找她,她不理我,我知道她是怕我一直深陷这个死潭最后走不出来,最终伤害到我的亲人。”
我想起在国外时,她哼着那几句“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Breaking us down.......”
秋末,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小名叫乔乔。乔乔慢慢地长大,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肉肉的胳膊。他的爸爸是不婚主义者,但是也会负责任,有时间便来照顾他,我倒喜欢他们的相处模式。
我问柠澈,“牛角包姐姐知道乔乔吗?”“乔乔刚出生我就告诉她了,她没有回复我。”
我总是偷偷幻想,牛角包姐姐和柠澈不受世俗的偏见,一起陪着乔乔长大。
乔乔一岁多的时候,牛角包姐姐回来了,她还是留着短发,三七分的刘海有些长。她
喜欢孩童,抱着乔乔,把脸贴在乔乔的小圆脑袋上,乔乔不怕生,他抓着牛角包姐姐的刘海,对着她咯咯笑。
牛角包姐姐待了一天便走了,听闻柠澈的母亲找过她,此后我也没有再见到她了。柠澈变得爱笑了,我希望她是发自内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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