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链接:白墨璃RB的〔浮生辞〕(叁)相思
西海的风光一向以温文尔雅示人,不知是苏陌叶带出的风流染摹了西海的风光,还是整个西海气韵造就了他这样倜傥的性子。
云雾一拨一拨地被冲散,凡人仰望却遥不可及的天界之地正结结实实地被凤九踏在脚下,微风不觉吹起,将满地的花或粉或白地轻旋至凤九裙边,再扯着她的衣踞庄严而又郑重地起舞一番。
凤九正一只手压在另一只衣袖上,或玩儿或赏地转过了小径三回弯,周边密匝匝的花草延伸至一方宽敞周圆的境地,便忽地将气势放矮,却仍将那些娇艳的零零星星的花举地高高的。
凤九看着眼前身着一袭天蓝衣饰正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倒茶的苏陌叶,不禁觉得有些佩服他。
脚步仍旧不急不缓,凤九还是顶着一幅名家淑女的面庞假小子般地大大咧咧地往苏陌叶对面一坐,两手撑着头问他道:“陌少,这样一幅仙外有仙的宝境,想必费了你好些时辰来打磨吧?”
“你还真是不慌不忙。”久等了的苏陌叶端起小瓷盏轻呷了一口茶,又另拿了只天蓝点翠的瓷盏,也给凤九斟了半盏,边抬手给她,边将语调放地极慢地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普天之下,怕是唯情愈斟愈少,浓淡与否,总不见满的时候。”
苏陌叶的一席话说地凤九心里一沉,被人猝不及防就正戳心事的凤九忙咳了咳,转而打趣道:“陌少,你该不会是恋上了何方闺秀,相思成疾了吧?”
苏陌叶闻言,只是皱眉望着她,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觉得我像吗?”
“像!”凤九神色严肃地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确定以及肯定地道:“非常像!”
见苏陌叶只是饮茶不再说话,凤九眼里多多少少渗出些无趣地意味,也学苏陌叶一边饮茶一边说:“就说说,你苏陌叶啊,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凤九说后却又清了清嗓子,接着一本正经地道:“可我听说好多花啊叶啊什么的都长着倒刺儿,专门往衣服上挂。”
苏陌叶呛了口茶……
不知不觉,东南苍穹已挂了半天的星,凤九伸了个懒腰后神采奕奕地同苏陌叶告了别,径直下了那所苏陌叶费心费力造的一方仙山,她已想过无数次,有空要好好转转这帝君浴血奋战打下的天地,早年间,帝君因研究战术之便游走四海,描摹了一幅四海八荒图,如今她白凤九倒有兴致再描一幅,不求画技多么高超,只希望两幅图摆在一处时呈现的沧海桑田……
眼下兴头来了便挡也挡不住,一番思索后,凤九毅然决定先从青丘后山起,一直云游到最东方,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鸟语窸窸窣窣,和着花香不觉就融成了沁人心脾的甜糕,耿介忠诚的小仙官重霖正一丝不苟地揪着太晨宫花园里一株稀罕的药材细细打理,许是太专注,帝君走到他身后且站了好一会儿,他也未曾察觉,许是见他太投入,帝君竟也站在那里看了他良久。
“重霖,这几天太晨宫先闭门,有什么事我回来定要一一说清。”帝君不轻不重的话语将原本只有鸟鸣的空气划地愈发寂静,只剩下了鸟拍翅膀飞走的声音……
“见过帝君。”重霖稍稍一颤,随即作揖道,“帝君放心,刚刚的吩咐小仙记下了。”
“嗯。”
帝君的身影渐行渐远,重霖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禁就疑惑了,今日帝君并未穿着他一贯风格的紫衣,而是只一袭白色素衣外身披了个靛蓝略黑的披风就出去了,略有仓促的步子看得重霖很是疑惑不解。
青丘的后山较旁的地方要暗上许多,地势奇特又偏僻宽阔,饶他日头再大也不得照个完全。
细细碎碎的光从叶子里透过来,映在帝君一侧的面庞上,洒在他沾了些许草露的披风上,倒真应了“翩翩公子”四字,只可惜他几十万年的仙龄,恐怕是错将“年老心衰”的形象映在世人的脑海里了。
残枝败叶铺了满地,上面又覆着新长得藤蔓与滑溜溜的苔藓,浓浓的墨绿色遮住了从地里钻出来的灰白的树茬子,总打算在不经意间让为数不多的来客惨兮兮地跌上几跤,帝君就是这样在这些蘸了墨似地杂草中深一脚浅一脚,东一歪西一晃地搜罗着什么东西。
渐渐地,场地就宽阔起来,连同花花草草也褪了许多颜色,帝君四下看去,竟走到了一隅方圆之地,中间有棵古树就这么立在那处,似倒不倒,干垂下数条藤蔓挂着。帝君探头朝里看了看,似有些犹豫,清冷的眸子里一时闪出些许光耀,他缓缓走到树干底下,两三下便将碍眼的藤蔓荒草劈了个干净,满是裂纹的苍老树心便现于眼前。
深棕色的树心有些发潮,滋生了许多白白胖胖的毒菇和新鲜的绿苔,连空气里都传着一股浓郁的木头味儿,略微香甜而又古朴。
帝君抬手将树心上嵌着的镜子取下,倒去了镜面上的层层青苔,却无意间翻到镜子的背面,只见上面刻着两行古字:“晓天鉴晓天晓地,入轮回从头再来。”
一时间帝君竟感到有些怔愣,镜子上的两行古字,他虽从未见过,却说不出的熟悉……
沉思无果,帝君并不打算在此阴寒之地久待,可再回头时,却发现周围一切都有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那些来时所谓的阴草寒花,都已被鲜嫩的泛着光辉的绿色取代,而他所立脚之处,竟是一方河畔,河中央横跨着一座石桥,柳树桃树肆意生长的枝干携着自己的花草果实等家眷将桥的一半严严实实地拢去,馨香扑鼻,桥脚旁还立着几支荷花。
帝君拢了拢袖子,发觉那一方辛苦得来的铜镜早已不见,离桥不远处有一方四角翘着挂着龙头的亭子,恰此时偏又细雨微微地洒了起来,无奈之举,帝君只好暂时踱到亭子下避雨……
迷惑之余帝君大约猜了个大概:相传洪荒的青丘,原有一对天定的姻缘,可后来因种种错会,二人双双殉情,触及天命,便生出一方诡异幻境,生于青丘极阴极寒极毒之地,若此说为真,那么青丘却从未传出过类似讯息,若此事为假,那他东华如今又是处在了何地。
叹息间,东华姑且就将它意会成真,抬头望了望天,竟同凡间一般,有着漆黑的夜,却不见一轮明月。
东华斜倚在亭柱上默默地想:若此境为真,那么走出此境……
东华幻出了苍何端详了一会儿,便打消了以武力破境的念头,他来之时的那方古镜,一定流落于此境,当务之急,是如何在最短的时日内寻得此境的根由以及与这个根由连着的人……
夜越来越黑,东华手里握着剑走到桥对面,却看不清那方是否还有些村落,于是乎他就提着剑走,手里的苍何闪着熠熠的寒光,愈行愈远……
“ 重霖。”连宋将扇子拢在袖子里问到:“帝君可在?”
“帝君这几日并不在宫内,只说闭门谢客。”重霖恭敬地答。
“唔……”连宋皱眉想了想,还是对着重霖嘱咐道,“等他回来了,务必告诉他一声元极宫有人找他。”
“三殿下可是有要紧的事?”重霖依旧那么敬业又热心。
“没什么,就是有些闷,找他下棋……”
一阵寒暄,连宋悻悻离开,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帝君这一走就将是几个月的时间……
凤九兴头一起,早已整了整衣着奔了后山去了,她并未告诉迷谷,只是让灰狼弟弟替她向夫子告几个月的假,这一番要求让灰狼弟弟很是为难,见过告一日两日的,可一告就是几个月的假未免……用夫子的话说,就是轻视他老人家,属大逆不道云云……
后山地势可谓十分之复杂,层层的草茬和竹茬从地里钻出来,却未突破上层掩着的一层枯枝败叶,凤九一边嗅着草香,一边听着鸟叫,不禁心里也热闹起来,却一个不留神被裹着细草的藤蔓湿湿地缠住了脚踝,一股腥味儿顿时就四散开来……
凤九拽了拽那根藤蔓,却不留神将根拔起,连狐带藤一齐滚到了坡底下,将身上擦出好些血痕来,风一吹,凉丝丝地疼……
“哎呦……”凤九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低哼,眼下她对这藤蔓已是深仇大恨……
悲痛之余,眼前伸过来一只白嫩细腻的手,头顶上响起一阵声音:“要不要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