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7

                濑溪河——渔者。

      千年五金城,繁荣又昌盛。震耳欲聋的铸造声演绎出激烈的行业竞争。为了追求更高的物质生活,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好好的静一静。

        我也不例外,被生活迫使着负重前行。不过,也难免会有累的时候,倦的时候。每当我垂头丧气,意志消沉的趴在窗前,总会看见不远处的濑溪河边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我知道他是谁,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就住在我们后方那个老院子内。那是这座城里唯一没有被拆迁的地方。破旧的矮瓦房,低廉的房租使得并不缺少入住的外乡人。

      他已有70多岁,背有些驼,身材瘦小,但很精神,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他讲卫生,衣服虽旧却很干净。脚上总是穿一双草鞋。这年头,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的。

      他来到这个地方快20年了,比我早。他就一直租住在那间矮瓦房里。他有一个智障老婆,还有一个残疾儿子。一家三口就靠他每个月1200块的工资节俭度日。

      每日清晨,当多少人还在熟睡,大街上就出现了他孤独的身影。穿一身工作服,拿一把竹制的大扫把挥起团团烟尘,把干净的路面留给醒来的人们。

      他只要活着就不能退休。在这个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是家中的顶梁柱,无疑是可悲的。跟他比起来,我为那些倚老卖老的年轻老年人感到惭愧。也为那些不求上进的年轻人感到羞耻。 或许,正是这样的处境,让他自强不息,越活越年轻吧。当然,仅仅靠那1200块的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费用肯定是不够的。于是,濑溪河就成了他第二个谋生基地。

      每当夜幕降临,晚风吹起。一股鱼腥味就会飘进我屋里。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他回家了。此时正扛着鱼竿背着鱼篓,风一样的从我家门前路过了。

      昏黄的灯光下,简陋的小屋里,只会熬稀饭的妻此刻已熬好了一锅粥在等他回去。喝了一辈子稀饭,他也从未嫌弃。细细想来,有现成的吃总比冷锅冷灶的要好些。 每当看到这里,我便没了脾气。男人一生何需多求,无非就是老婆儿女热炕头。如此说来,他此生也不亏,所有的辛苦也都没有白费。至少在风里雨里归来有人陪。

      “老板,买不买鱼?刚钓的新鲜鲫鱼。”他路过我的制造坊向我推销他的战利品。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他,然而我并不喜欢吃鱼。“街上七块一斤,你就给六块吧!”见我有些犹豫,他主动让了价。我难为情的买下了,并没有特别注意他。

      次日下午,他又来了,仍然是问我买不买鱼。我表示无语,昨儿才免强吃了,今天又来。“这个比昨天的好,个头均匀。”他捞了几条起来给我看。然而我并没有看鱼,只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岁月痕迹,“您每天都去钓吗?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留着自己吃?”他支支唔唔着,没有明确回答我。但我还是买下了他的鱼。 我担心他会再来,怕自己吃鱼吃到犯腻,就特地向周围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了他的处境。结果是我无法拒绝的理由。吃鱼成了我的必修课。

      有时候心理作用真的非常重要,当你用心去接受某件事物的时候,你就会发觉简单了很多。从我颤抖着拿起剪刀到能够顺利的剖鱼,再从吃鱼无处下口到可以大快朵颐,真的跟心理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渐渐地熟了,但我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不好去问也不需要知道。这是我的性格。但我却喜欢问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说生活中不能理解的事,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又是一个下午,他照常来“交货”。依旧是两三斤鲫鱼,几乎每天都差不多。有所改变的是我已经能换着花样煮各种味道的鱼了。 “你儿子怎么没有上学呀?”那天,我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那时他儿子十岁左右,整天呆在家里。他支支吾吾着显得有些难堪。慌忙找了我钱,匆匆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问我买鱼。起初我并不以为然,认为卖给谁都一样,没有什么奇怪的。但一晃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吃过他钓的鱼。

      他依然早出晚归,每天从我家门前路过。然而脚步却更显匆忙,甚至瞥都不会往我的制造坊里瞥一眼。我开始反思,我做错了什么? 难得有一点空闲。我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又向周围人打听起了关于他的一切。这才得知他儿子是个残疾,右手畸形。之前我只看到他儿子面部大面积烫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据说这些都是他那智障老婆造成的。 对此,他那住在我们对面的妹妹极为不满。认为他那么大岁数了本就不该结婚。不然也不会弄得现在年过七旬了,还这么重的负担。老婆智障也就罢了,儿子又是个残疾。岂不自找苦吃? 但我认为人各有自己的活法,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自己满意就好,与他人无关。虽然他疏远了我,但我确有过失。是我的无心之举不小心触到了他的痛处。乃至于我现在都不敢轻易的问别人事情了。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不及一粒沙尘,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更没有人愿意去走近他。谁曾想,他这般瘦弱的躯壳下潜藏着如此强大的自尊心,不得不让人心生敬畏 。无形中,他带给了我坚强的力量。这也是我要感谢他的地方。

      任时光流逝,他看起来仍一如既往的“健康”。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变得“奢侈”。钓鱼归来总不忘切上半斤卤肉,或是称二斤花回家下酒。欣慰之余,我又为他感到点点忧伤。没有人能逃得过自然规律,只是早晚而已。但仍默默为他祈祷——不要来的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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