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
饮食男女,说到底都是吃!
说起吃,我并不是个食家,不懂得如何“闻香识物”。若是非要说是什么的话,那我只能算个不懂吃只会吃的吃货,纯粹的“闻香下马”,大快朵颐。我与品鉴之间,还差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顿饭距离。差异的个体,往往也有殊途同归的结局。不管是天上食神还是地上吃货,对一种食物的实意,必定是虔诚地奔着食物的[香]去的,这种[香]就是食物的魅力——味道!
如果说[食]是人一生下来就无师自通的第一件事,那么[食不知味]就是人初来世上第一件悲伤的事。每一个初到世上的人,都是在第一口美食中认识了这个世界,从而整装待发,开始了未知的人生旅程。中国人对于生死的哲学,一向是平等的。落地哭三声,在第一口母乳中感知世界;人死百事空,归去还不忘一碗孟婆汤作叩谢风尘。生而知味,死而有味,其他的因缘际会,起落浮沉,就看个人造化了。
我相信人最初的信仰是对味道的固执。简单即是幸福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只有酸甜苦辣,咸辛涩甘,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味道是食物的血统,也是人的血统。人在自身性格的形成中,也是一个口味的行成过程。酸甜苦辣,咸辛涩甘,每一种尝在舌尖上人间烟火,是活在心头间的喜怒哀乐。性格是多样的,味道是融合的。最初教会我们人与人如何相处的,其实是舌尖上的味道。会烹饪的人都是哲学家,中国妇女的隐忍,多半是在灶台边上学会的。咸与甜的调和,酸与辣的交融,苦与甘的递进,灶台边上的一招一式,是中国人处理矛盾的哲学。
在人的五官中,舌与鼻要比眼和耳更长情。眼睛看过的,时间久了会遗忘了;耳朵听过的,年月深了就消散了。而不管日久年长,舌头不会抛弃舌尖上的味道故事,鼻子甚至可以循着味道回到当年的初遇。管你面容已改,管你乡音已变,终究不改,一往情深的长情。
在人类历史的源流中,味道即性格,比如中国的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一样,一种味道的背后就是这个地域的性格。地理决定历史,一方水土出一方食物,一方食物养一方人文了解一方历史,不妨先了解这一方的美食。从某种意义上说,味道即是历史,对味道固执就是对历史的传承。四大文明古国,为什么唯独中国不会断根,我想大概是出于这份固执吧。
味道是有记忆的,多数的记忆来自于我们的童年,怀旧,思乡和跟谁在一起。这些溶在血液里的东西,守护着我们初心。伴随着我们越走越远,不管城市怎么变迁,不管世事怎么变改,味道归处,即是故乡。
纵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找不到熟悉的火灶炊烟,寻不见惦记的青砖白瓦,桃花依旧,人面全非时,回乡的人要是还可以找到自己所牵情的味道的话,那么就不会无乡可归了。
古老的职业无论怎么变化,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始终都是依赖大地而生存。脚下黄土,头上青天,就是一生的执念。大山的子孙,海洋的后生,草原的儿女,他们享受着自然馈赠的同时用双手去创造新的风味,流传在他们舌尖的味道,就是他们的祖祖辈辈的家史!他们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却是同样的用炊烟在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
祖辈的流传到这个巨变的时代,家史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纽带。文化的交融为食物添加了许多新的注解。保持个性同时又相互吸收、渗透,学习。味道衍生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天人合一]。当然不是谁都可以把这件事拿捏有度,许多凭空[生造]出的东西,就让我们的舌尖从此摆脱不了冒险的宿命!
我们且喜新的时代所有的脚步比过往的千百年还要快时,却不幸的发现我们在匆忙的迁徙成了[流民]。成了[流民]的我们,千百年来对土地的牵绊,对自然的敬畏,对天空的仰望,在我们这一代开始逐渐消亡。不可辜负的美食,我们失去了祖辈对原始的坚持,造就味道食材流转到我们手上,却不给温柔相待。活在[舌尖的味道]逐渐[活在纸上],承载了过往时光和未来去向的食物变成遥不可及的远方,从此活在我们纸上的还有聚散和悲欢,生活开始成了一种苟且!
[食]字是个大字,吃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生活让我们没有那么多[说走就走]的诗和远方的田野,但我们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知味和怡然。
我相信无论是谁吃完九千九百九十九顿饭,最回味的肯定还是第一餐,因为那作为一个吃货的[投名状]!味道钟情于对我们生命里的好日子给予记忆。一片树叶,一颗野果,一勺清汤,一碗热饭,只要是在最恰当的时宜遇见,总能教吃的人自此念念不忘。
莫笑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们本也从土里来。味道这本家史上就写的明白,我们或为农民的子孙,或为山民的后代,或为渔民的后生,或为牧民的儿女。
别说来日方长,需知往日不复返。趁着我们还能吃喝,趁着我们还能疯狂,趁着我们还未把他乡当故乡。不要辜负舌与鼻的长情,不要忘却我们的初心。如有得闲,不如归去。辞谢舞榭歌台,归去寻常巷陌,用热气腾腾来犒劳满身风尘。如有得闲,不如去寻。行到山穷水尽,转过柳暗花明,用来答谢放声高歌回应山水野食。
[流民]也有故乡,有最本真的守望。得闲若归去,寻味即是心。用人最初的信仰,重温祖辈用食物注解的家史与血统,与灶王爷学习处理矛盾的哲学,跟土地公请教历史人文的传承。
人间有味是清欢,不如得闲去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