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所依
尔峰
端午节那天，和几位旧友相聚，席间谈及余君。曾经的余君身体健硕，嗓音洪亮，酒量极大，高度数的白酒两斤绝对难不倒他。余君人极幽默，有他在的场合从来不会冷场。每每妙语连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历朝历代名人轶事，当今官场趣谈笑闻，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嬉笑怒骂，皆成段子。
可是近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信了佛，成为居士了。那么，有师傅么？我问。应该是有的吧，不是说居士都有的么。旧友淡淡的回答，兴趣明显全然不在余居士的师傅有无这件事情上。据说自从信了佛，余君便善心如壶口的瀑布一般，訇然狂落。想必是一直没有开蒙吧，一旦开了，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常常买书送人，送书固然是件好的事情，可是，你得看人家喜欢什么书，需要什么书呀，一古脑的蒙着头送去，弄得受善的人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场面不甚好看。
看见市场里濒临死亡的鱼，余君常常买了回去，尽心挽救，救活的养上几日，若无大碍，便驱车数十里，觅一山间水库放生。那么，养不活的呢，我问。几位旧友闻之大笑曰，都送给我们吃了。他不吃么？吃素啦吃素啦，又是一阵笑声。那酒还喝么？喝的喝的。切，那信的什么佛？大概是济公活佛吧。众人又大笑。旧友们说，现在余君放生的兴趣正是方兴未艾，几乎已经成瘾。不光自己买来鸡鸭鱼之类的养着以供放生专用，而且还送给朋友们养，送养的条件是绝对不允许偷着弄死了吃掉，而是过一段时间，他要和你一起放生。养这些活物多了，邻居们便有意见。因为到处是鸡鸭的粪便，天热，味道不好。而且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这些幸运的畜牲又忍不住会放声高歌。邻居们多有年老体衰者睡眠不好的，有面临高考的学生，有夜生活丰富晚归的生意人，正在酣然，不成想鸡鸭合唱，此起彼伏。所以，怨言自然就多了起来。
我以前的酒友余君怎么就成了佛的实习生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记忆中的余君，虽然是国家公务人员，工作勤奋，业务水平高自不必说，而且极具商业头脑。在很早的时候，余君就表现出了赚钱的天赋和敏感。那时候，玉米油才开始在小作坊里偷偷的生产，余君就代理销售一款玉米油。冬天顶风冒雪，夏天烈日暴晒，余君的双休日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么，当初那样急于得到的这些世俗的东西，而今怎么又要舍出去呢？家庭没有变故，工作还算顺利，身体也没有什么大恙。
忽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也是我的一位老友。好几年以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妻子坚持要离婚。我们一班朋友老乡，轮班开会，轮班召集场合喝酒，变着法儿的劝，变着法儿的讲和。可是，他和老婆终于还是离了。离婚后时间不长，他和一位女医生结婚了。再婚前，他兴高采烈的跟我们说，他的未婚妻是个未婚的女医生，家庭有人是当地某某高官。言下，我们听得出他的满足，同时，也替他的前妻感到惋惜。
新婚后，他常常带着那个女医生参加我们的聚会，貌似亲热和谐。逾一年的光阴，酒友们开始议论他如何到处找医生，寻偏方，乃至于求神，为的是想要生个孩子。
许多年后的今天，他的努力没有回报。就在前不久，有人说他已经去了西安，房子卖掉了，女医生并没有跟着去。至于离婚与否，没有人知道。
记得一次酒至半酣，说起他的前妻和女儿时，他忽然拍着胸脯说，哥，我心里难受。
那样的表情一直在我脑子里。
现在看来，皈依佛门也好，避走远方也好，真正的原因也许就是心里空了，没有什么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可以依赖。在这样的时空里，原本的美好迷失之后，只剩下一副疲惫不堪的皮囊。也许，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2011.06.06 端午节.青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