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试着用《聊斋》的方式打开一下言棋,结果大纲写得还算规矩,真正写正文的时候就完全放飞自我瞎比比了【喂。】
其实写得蛮粗糙,一天赶出来的,嘛没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精雕细琢【别信。】
想尊重先生的风格,结果起了个后现代意识流杂七杂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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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二年正月
茫茫雪原之上,一行人马呼啸而来,扬起的雪花宛若银屑。为首一人身着白袍,挽弓搭箭,啸声撕裂空气,一箭射中了前面狂奔的黄色的小兽。猎物左腿中箭,惨叫一声,翻滚着摔出去好远。
“什么嘛,只是一只小狐狸。蹿得那么快,我还以为是猞猁之类的。让你跑,跑不动了吧?”
他身后的同伴停下马下来,提溜起还在哀叫的小狐狸,干脆利落地拔掉箭头,殷红的血液浸透脚下的冻土。
小狐狸的皮毛是土黄土黄的,也没有光泽,乍一看像是一只小土狗,就算剥皮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别管了。”那人停住了,年轻的面孔尽管还稍有稚嫩,却是个少年将军。他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呻吟的小狐狸,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再过几天,大雪封山,连只麻雀都见不到。”
“也是也是,我们白大将军可是奉圣旨给皇上猎‘老虎’的。”另外一人笑道,随手把小狐狸扔到地上。小狐狸哀嚎一声,努力支起身子想要逃跑,可没跑几步就又重重倒下。
“走吧,韩野。”
“哎呀大少爷,再过几天就大雪封山了,您突然出来,又是在郊外,老爷可是会担心的。”
“闭嘴。”
“这可不行啊,您至少也先把外套披上,您要是伤了风寒,老爷就您一个儿子,要是怪罪下来……”
雪地上行走着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外面罩着黑底红色滚边的夹袄,绣着梅型的暗纹,脚踏一双麂皮的靴子——那是富家子弟才穿得起的衣服。那人剑眉星目,漆黑的头发整齐地束起。他正值心高气傲的年纪,所以走起路来步伐稳健,昂首挺胸。后面那人就朴素多了,是灰色的长衣,有点微微的驼背,手里还拿着一件黑色的油光水滑的大氅。
少年被他烦得不行,索性任他给自己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大氅。
他就是学习学累了,想出去骑马散散心,结果刚走出门就被这个仆人跟着,想任意驰骋都不行,把他的好心情都搅乱了。
毕竟他是老爷的独子,是他们家业的继承人,除了从小就熟悉的繁重的功课以外,老爷对他个人的安全也分外上心。
这份上心大概是弥补在老爷的亡妻、他的生母的遗憾。
“那是什么?”
他走着走着,停住了。
“大概有人最近打猎剩下不要的猎物吧?”仆人收收衣领,这天可真够冷的。
“不对,还有声音。”
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呻吟,疾步走过去。
等他走近,发现是一只蜷缩在雪地里的小狐狸。只是它土黄色的皮毛,不仔细看真的像一只小土狗。小狐狸左腿受了伤,汩汩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已经融化了周围的一片雪地。小狐狸还没有死,喉咙里还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如果不及时救助的话,它很快就会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他连忙脱掉自己昂贵的大氅,把小狐狸紧紧地包起来,贴在胸口。仆人跟过来了,见到少爷的举动大吃一惊。
“少、少爷……这……”
“快点给我把马牵过来,我要去京城。”
“这不是李少爷吗?身体不舒服?”中药味弥漫的药房里,居然是一个年轻人正在抓药。
“能救过来吗?”
少年把大氅往桌上一放,上面卧着那只垂死的小狐狸。小狐狸似乎感受到了室内的温暖,微微睁开眼睛,但仍然很虚弱。
年轻的郎中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没问题。”
说罢,他找来一把草药,放到铜盅里捣碎,混着汁水敷在伤口上,又找来洁净的白布一层层缠好。
“这就行了?”
“血止住就好了,可能走路还是有点不方便。”郎中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小狐狸居然温顺地任他抚摸,“你的宠物?”
“在野外捡回来的。这是药钱。”
少年冷淡地从袖子里掏出银子。
“少爷准备养它吗?”
“养宠物太麻烦了。而且估计老头子的脾气,也不让我养。”
少年骑在马上,把小狐狸揣到自己怀里,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倒提着刚刚从市场上买来的那只鸡。鸡是刚宰的,血液还未凝固,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血液的甜香似乎唤醒了小狐狸,他在少年的胸口上拱来拱去。
确保自己已经足够远离城市了,少年才下马把小狐狸放下来。小狐狸似乎微微恢复了一点力量,居然能站起来了,但并没有立马跑走,而是蹲在那里,似乎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等待少年投喂。
“真是成精了。”
少年嘟哝一句。把鸡扔在地上。
他看着小狐狸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地觉得好笑。他想起来自己偷偷养的那只小狗,半夜自己起来给它偷偷喂食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宛若饿死鬼投胎。
现在这只小狗已经被老爷扔掉了,扔到了一个可怕的冰天雪地里。他哭着喊着去找,结果什么都找不到。
李家的继承人不需要宠物,他那被卷帙经纶充斥的童年从来都没有玩伴。
小狐狸很快把整只鸡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舔雪地上的血迹。又抬头看看少年。
少年这才发现小狐狸的虹膜是蓝色的,和寻常的狐狸不同。心像是不同的品种吧,就没有多在意。
“吃饱了就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少年道。
小狐狸像是没听到似的,走过去拿头蹭蹭少年的膝盖。
“走啊!”
少年有些烦躁了。
他怕他一时心软,又把它留下来养在家里,又重蹈了当年的覆辙。
小狐狸像是受委屈似的呜咽一声,怯怯地看着他。
少年沉吟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小银铃铛,给小狐狸系在没受伤的右腿上。清脆的铃声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这串铃铛他从小就带在身边,是他的护身符。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都会有一两件银子或玉做的小玩意儿当护身符。只是他一直觉得很幼稚,不想戴在脖子或手腕上,就一直贴身收着。
铃铛一共有三个,每一个上面都刻了字,分别是“李”、“泽”和“言”。
合起来就是“李泽言”,他的名字。
“心满意足了?”
他挑眉看着小狐狸。
这样也好,只要一听铃声,他就知道是他的小狐狸回来找他了。
小狐狸又低低呜咽一声,凑过去舔舔李泽言的麂皮靴子,便转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李泽言看着这个茫茫雪原上弱小的身影,心不由自主地空了一块儿。
“狐狸精……”
他闷闷说道,翻身上马。
庆历四年冬
李府
五年后,李泽言行了冠礼,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也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李家的家业。只是他对这事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喜悦与期待,面对前来祝贺的宾客,他也只是稍微应付了一下,却被人误以为是谦和有礼。
他独自来到后院去透气。天已经不早了,夜幕已然降临,但是大厅内还在觥筹交错,人们谈笑风生。只要他们不走,李泽言就不回家。
他叫人在梅园里挂满灯笼,照亮每一片角落,好让他赏梅。老爷种了满满一后花园的梅树,都是清一色的红腊梅,等到大雪纷纷而至,梅花红艳似火,漂亮极了。
李泽言喜欢梅花。他今天行冠礼时的那身衣服,也是绣着一支斜开的红梅,其余的地方便全是清冷的黑色,但也有梅型的暗纹。
他端着仆人给他倒的、用梅花上的雪泡好的茶水,在后院里缓缓踱步赏梅。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稍早,梅花还都是花骨朵儿,茶水入口也少了梅香。
“花香吗?”
空气中兀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谁?”
李泽言警觉地抬起头,愣住了。一瞬间,他仿佛站在茫茫雪原之上,寥廓的铃声清脆悦耳……
一个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衫的俊俏少年,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额头上盖着微卷的刘海。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面容虽与中原人不甚相似,但看了却叫人赏心悦目。
这个踏月而来的俊俏少年,想必不是凡人。李泽言猜测,应该是前来祝贺的宾客之一,喝酒喝累了便到后院赏梅——李府上下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能进入。
李泽言倒有点意外,看来这充满铜臭味的酒肆,还是有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与他呷茶赏花。
“花香吗?”
那少年走到李泽言跟前,明亮的蓝眼睛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你一声不响地来着,不觉得有失礼仪?”
李泽言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一句。
“赏我一杯茶吧,今年的冬天有点冷。”
少年也答非所问。
李泽言拿起放在小石桌上的茶具,为他倒了一杯茶。少年谢过接过茶杯,落落大方地一饮而尽,又将茶杯在手中把玩一阵,眼底露出赞叹的神色。
“真漂亮。”
少年看着茶杯上的红梅。
“你倒是慧眼识珠。我也喜欢红色的腊梅花。”
李泽言道。
“大厅里那么热闹,你为什么不去?”少年问他,“而且你还是今天晚宴的主角。”
“那里太吵了。”李泽言回答,“而且我觉得你也不喜欢。”
“所以我到这来了嘛。”少年眯眯眼笑,“我真幸运,竟然遇上了李大少爷。”
“坐吧,我去拿些酒来,你都快冻成骰子了。”
李泽言拿来了一小坛好酒,是老爷存了好久的醇酿,平时连闻一下都舍不得。其实李泽言也很少喝酒的,只是他看那少年实在是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愿回到室内,便找酒来给他暖身子。
两人在后院的亭子下坐好。李泽言注意到雪地上少年的脚印一重一轻。
“腿怎么了?”
他问。
“很早以前受过的伤了,原本已经好了,但是一遇到雪天伤口就痛。”
那少年笑笑,似乎早已习惯了。
李泽言没再追问,看那少年的表情,那似乎是一件不愿提及的事情。
“京城有个姓许的郎中,医术不错,你可以找他医。”
“我知道,我认识他。我的伤腿就是他医的。”
“看来是浪得虚名。”
李泽言说着打开酒坛,酒液芳香四溢。
“先说一句,这酒只为暖身,点到为止即可。不是我吝啬,只是你喝醉了如果在我这耍酒疯,我就必须叫人把你赶出去了。”
李泽言严肃道。
“我有分寸的!”
少年莞尔一笑。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唯一过得最开心的晚上,李泽言心想。酒过三巡,少年白皙的面颊变得有些红润,李泽言虽然没有上头,但是也有醺醺然的感觉了。那个少年举止得体,活泼但也规规矩矩,他谈吐幽默,很快就带动了气氛。他们从天南聊到海北,聊到这个寻欢作乐又生龙活虎的汴京,聊到大宋盛世,聊到柳三变……少年还即兴唱了一段柳词,声音婉转动人:
“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小饮归来,初更过,醺醺醉。……
空床展转重追想,云雨梦、任攲枕难继。……”
“好听吧?”
少年的脸颊红扑扑的,问他。李泽言端着酒杯,看着他,看了又看。
“乏善可陈。”
“你还真是吝惜夸赞。”
少年咯咯笑了。
李泽言跟他说,他年少时救下一只小狐狸,还把自己的护身符给它了,可是一晃四五年,也不见它回来,真是小狼崽子,不知报恩。
这个故事他从未跟任何人讲起,因为不符合他的身份,别人也不会相信。可是面对这个金发少年,又趁着酒兴,他似乎没有什么顾虑,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少年认真地听他把故事讲完,眸子晶亮如星。
“他会回来的。”
“我不在乎。”
李泽言喝完最后一口酒。
“呀,老爷准备送客了,我也要走啦。”
少年突然说了一声,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
李泽言连忙站起来扶住他。
“你觉得你能平安走回家吗?”
“没问题!”
少年挥挥袖子,挣脱了李泽言的手,笑容点亮了黑夜。
“我不会白喝你酒的,他日定有重谢!”
“你叫什么名字?”
李泽言问。
“周、棋、洛。”
少年一字一顿,声音清脆得像是一串珠子落到玉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