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
想必若论起给臣子登门道歉的皇帝,我该是历史第一人。
就在方才,我把户部尚书的大儿子揍了一顿。并且我觉得我很占理。
暂且不说他和他的小伙伴在御花园里计划着捉弄我这个皇帝,就说他为了讨好小青梅,还企图把我的丑态广而告之,看见的人越多越好。
这就很过分了。
奇了怪了,我被捉弄为何你家小青梅就会开心呢?难道是嫉妒我生得美?
不巧,我不怕被捉弄,我就怕当众出丑。皇帝的面子丢不得。更不巧的是,这个试图让我丢人的计划一字不落地进了我的耳朵,我当时气得差点把旁边的进贡牡丹掐下来。
秉着有仇就报的态度,我觉得应该让这个龟孙吃点苦头,龟孙这个词还是我从小乐子那学来的,配这个以下犯上的刁民正合适。
我当时就趁着周围没人,偷摸地走了过去,来了一个利索的偷袭,再然后,我就把主犯以及那个帮凶利落地揍了一顿。
一对二的局势,我丝毫不怯场。
如果不是时间紧任务重,我想我一定会锤爆他俩的狗头。
然而,人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皇帝也是。譬如现在我站在户部尚书的府邸里,依旧逃不了丢人的命运。
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打。
能打我的不是我那个早已飞升的不靠谱父皇,而是他的得意门生。
当朝武将之首,兼任我的老师,镇国公祝冕。 祝是皇姓,当年我父皇对他的信任程度可想而知。
至于现在,他大概就是奸臣头头的地位吧,外头都这样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从他修理我的劲头来看,他不仅对我大不敬,还根本不把我当个柔弱女孩来看待。
虽然我也的确不是。
“哎哟!”
结结实实的一掌拍在我的头上,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捂了一下我尊贵的头,不敢开腔,也不敢抬头,化动为静是最好的防守。
“怎么,咱们尊贵的陛下打完人连个说法也不愿给?”
我还是沉默。然而他显然看不惯我装鹌鹑的熊样。
“陛下,臣说过几次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光天化日下干坏事,蒙住他的眼再动手很难吗?”
听听,听听,我大梁第一尊贵的皇帝陛下,被第二尊贵的镇国公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原因竟然是干坏事干得不够完美。
我缓缓地抬起了头,假装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在赞叹我的老师今天又好看了几分的同时,我用我高人一等的智慧,为自己辩解。
“老师,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教我的。”
“还有还有,怎么踹人最疼,也是你教我的。”
“那个啥,我下次一定注意做的隐蔽些。”
祝冕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在后悔为什么教出了我这么一个二世祖,他没接我的话茬,而是领着我朝正厅的方向走去。
我们两个是便衣前来的,也没大张旗鼓地走正门,一是因为大梁也没什么正偏门不同礼的陋习,只是图个方便留了两个门,偏门人少罢了,二则是为了保全我那岌岌可危的面子。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陛下,一会你不用出声,照着臣说的做便好。”祝冕可能是怕吓着我,声音略微温和了些。
不过我也大概知道他会让我怎么做了,人家毕竟只是计划捉弄,还没下手,我却直接简单粗暴一顿揍,不仅伤了朝臣爱子,更失了天子威仪。
唉,这个歉是非道不可了,我这个天子当的是真委屈。
我一直保持沉默,祝冕也没说话,到了正厅门外的时候,他却突然拍了拍我的头,我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因为他拍得很温柔,像是抚摸,带着安抚的意味。
“不用怕。”
他尽可能使自己声音温和下来,来哄我这个孩子,我怔了怔,还没细细品味这里面的余韵,便被他牵着带了进去。
我之所以不愿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朝的户部尚书李狸,是个很记仇很小心眼的人,他睚眦必报,在朝堂上树敌不少,偏偏还过得有滋有味,我听我的大宫女葳蕤说,他平素里就不太安分,总是挑我的刺,只不过都被祝冕挡回去了。
这么一说,祝冕真是个好人。
我正神游天外的时候,祝冕和李狸的友好问候已经结束了,话题已经走入了正轨。
“国公爷,不是小臣计较,实在是犬子伤势不轻,又牵连到陛下,这才请您来面议。”
李狸面上是一片仁义恭俭让,我却忍不住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伤势不轻”,什么叫“涉及到陛下”,我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女孩还能把他一个大我几岁的大老爷们打残了不成?
朕现在怀疑你在讹朕。
祝冕听了他这话,笑了一声,半晌没开腔,正厅里寂静了片刻。然后我便见他敛了神色,堪比戏园子里的变脸,一张俊颜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李大人莫不是会错意了。”
“陛下和我此番前来,是问罪的。”
我愣住了,显然这么做的不止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