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怀着悲痛的心情想做点什么,可觉得又什么都做不了。就在刚刚,我童年时代的好兄弟 Y 再也回不来了。四天前,他没能承受住生活的苛责和不幸,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在发现他的时候,已基本陷入昏迷,飞奔着送往医院的路上,口中不断吐着白沫和各种呕吐物,以及还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喝水。
我惴惴不安的想,他可能将整整一瓶农药都一饮而尽了。一切都太晚了,镇上的医院对他洗胃以后,觉得毒药已经扩散了,大夫们束手无策只能建议赶紧转院到更好的市医院,随即,救护车的轰鸣声中,他就被送进了市医院重症监护室(ICU),持续抢救到今天。然而,奇迹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他还是不可阻挡的走了,离开的如此突然和决绝。
在他住院的第二个晚上,我还是没能忍住想去为他做点什么,ICU是不允许进入的,所以自始至终我也没有再看到他。当夜我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揪心的等到天亮,并没有其他的消息,只是偶尔会有护士出来喊我去一楼药房取药,每次取完还要在表格中的领药人后面签上我自己的名字。我查了下那些药的作用,毫无例外的全都是些镇定剂之类的。
今天,在他的心脏跳动了25年以后,这颗心再也动不起来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从菜地中回到家。这一切竟然就如此真切的发生在了我的身旁,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的手从小都特别灵巧,可以轻松的用泥巴捏出各种各样的造型,甚至还会用鸡蛋壳做出个不倒翁,而如今他却倒下了,这何尝不让我感到难过。小时候每当大雪过后,他都会叫上我去玩,还会做出很多好看并且不爱碎的雪铃铛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很少说话,沉默寡言,不动声色,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那样的心性敏感。
读初中的时候,我们都起的特别早,天也乌七八黑的,去学校的路上我们通常都结伴而行,他会从废旧的手电筒里收集到还能亮的小灯泡,再接到废弃的手机电池上面,啪的一下,灯泡就神奇的亮起来了,那束光比普通的手电筒亮太多,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被他超强的动手能力折服了。那个时候,我们俩好像也无话不谈,但也从不谈及各自的生活,好像还成了某种默契。
后来一次是在学校的小卖部里,我跟同学进去的,恰巧遇到他,他竟然还给了我一个泡泡糖,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司必林牌两毛钱一个的那种。那个时候我们似乎都无忧无虑,除了没什么钱花。
高中以后,联系就少了,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见到,聊的东西也开始彼此寒暄了。我还在扣扣上开玩笑似的问他,我怎么觉得咱们现在聊起天来,都心不在焉、顾虑重重的了呢?几天以后,他才慢悠悠的回复我:可能是咱们经历的生活开始不一样了吧……
慢慢的,我开始理解他为何是如此敏感寡言,他确实是被收养的,而生父生母也是近在咫尺,都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知道当他得知这些的时候,经历过怎样的彷徨无助,幼小的心灵肯定经历过巨大的颠簸。
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养父母和生父母两家因为些琐事全力开骂。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对骂现场可真是火力全开,无所不用其极的互相谩骂和羞辱。养父回家后想起对方言语中的种种刻薄之词,想必也是一时气不过,便将火气通通咆哮到了他身上,并让他收拾东西回自己家中去吧,反正你生父说我们没有一天不虐待你……
然而,他又能去向何处呢?此刻的他刚经历过被欺骗的婚姻和失败的生意,心灰意冷中早已是生无可恋,如今,就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都对他展开无情的驱逐,就这样,他活生生的离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选择以如此极端的方式了结此生的时候,更多的非议之声和那种病态般的好奇和打量却一直缠绕在他生活过的这片地方,围绕着他的名字,久久不可散去。
在你住进ICU的时候,太多的人来打探你的消息,并随之而来某些惋惜和叹息,我通通回复无可奉告。确实是这样,关于你,我才发现知之甚少,自高中毕业后,我们都各奔东西,关于你的种种经历,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又不好直接问你,而你可能又会觉得我们的种种沉默都是对你的某种轻视和非议。因而在这种彼此知之甚少的敏感之下,我们索性都保持了沉默。
得知你离去的时候,我实在是不忍心去殡仪馆送你最后一程,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新年的时候,当时你还帅气的递给了我一杯茶。你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内心深处经历过超乎我们想象的苦难和不幸,尤其是那种煎熬和自我追寻。最后的最后,你选择了这种方式放逐自己,尽管我十分反对这种极端,但我还是能理解你的纠结和痛苦。我也有过以这种方式离开这操蛋的世界的念头,只是我的牵挂太多了,我终究还是放弃了。
谁都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让我痛心的是竟然真的就这样永远无可挽回的失去了你。
兄弟,一路走好吧,但愿那一头的世界没有太多的欺骗,也没有如此的令人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