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是一典型生意人,以精明强悍驰骋商界多年。某日因一单生意之缘,我得以与他共携游于江南之下。
初到水乡人家尚子儒的木屋天色已不早,待我们落座,热情好客的尚子儒夫妇即端出一坛子蒙尘之百年陈酿。我与老陈看酒坛上灰尘奇厚,忙问此酒的封存年限,尚子儒答足有一百二十年。我和老陈均为之咋舌。几两酒下肚,这时天下起蒙蒙细雨来,我们坐在尚家架筑在水上的木屋,几艘渡船徜徉在水面,陈就着花生米,忽然就说想起了孔乙己。这时尚子儒从屋里出来笑笑说天色已晚不便回市区酒店,两位若不嫌弃今晚就在西厢房就寝。老陈此时已有七分醉意,在乡下黑灯瞎火的路段恐无法走好。我忙帮他一口应允:“那就有劳尚兄了!”
当晚我们就入住尚家西厢房,那里出奇地静,墙上有一幅仙女出浴图似有袅袅仙气溢出,就象刚才陈酒的香气。老陈指着其中的一个仙女说那是冬儿,他一边用手指小心地去摸那幅画,一边喃喃自语旁人听不懂的话。冬儿是老陈的前妻,死了几年了,遗下一不足两岁的女儿,老陈因工作太忙,在前妻逝后不到百日就请了一乡下妹代为管家,照料幼女及老母。很快那乡下妹的贤惠纯良赢得了众亲友的欢心,在老母亲坚持下,老陈便娶了这乡下妹做女儿的后妈,自己内心的积郁却越来越深,日渐思起冬儿来,其酒瘾便是那时染上的。曾自称二斤白酒不醉仙今竟败在五两陈酿黄酒上,陈哭笑不自知,任自己神不附体,对着幅画瞎作猜想。
我试着和老陈谈明日行程。听说此地酿酒之瓦缸均来自于西山人家,那里漫山遍野的大缸堆积在方圆十里的坟场上,烧制缸品的窑火是五十年从未间断过,虽缸的生意每况愈下,老板仍不忍熄了窑火,说原来就亏了,若熄了窑火,损失更大。就在我絮叨之际老陈插嘴说方兄我口渴得厉害有劳您去外面要一壶水来。我起身出去向刚入寝的尚子儒要了一壶水,乃是用瓦罐装着,古里古气,沉沉地提回西厢房。老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气,说好酒。瓦罐掉在地上,砸得木板地咚地一声闷响。老陈兀自昏昏睡去,似已不理世事。
第二日起床时却不见老陈,任我和尚子儒四周地找,就是不见。尚子儒之妻乐氏暗暗说道:“莫非陈兄去了我们东塘的酒窑?”尚子儒闻言捅了她一下,喝道:“妇人家别乱说,陈兄岂是那样的人?”说归说,我们还是去了东塘酒窑——那坛百年陈酒的出身之处。
却见老陈赤身裸体倒在酒窑的一角呼呼大睡,酒香四溢,一坛未喝完的酒罐被扔在一边。乐氏说:“陈兄一定是被那狐女迷了心。”尚子儒叹气,说祖宗的酒窑百年来也藏了不少脏东西,陈兄此番在此,恐不是好兆。我忙摇醒老陈,见其目光赤红,仍在呼呼喘着酒气。几个人连拖带拽把他弄出地面,老陈却手足舞蹈,连呼尚兄的酒窑憋闷,美女奇多。我忙纠正说是美酒不是美女。乐氏忽然就红了眼:“陈兄说的没错,祖宗里是曾美女如云,只是在某天夜里突然就遭了难,被人活活杀死在酒窑,她们的魂魄被封存在这里的另外三十口瓦缸里,我们从未敢去动过,莫非陈兄开错了缸?”
乐氏的一番话令我坐立难安,暗暗责怪老陈太放肆,忙张罗着叫人将其送回酒店,并请了高人催其醒酒。足足折腾了近三日,老陈方醒转过来,却似已忘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对陶瓷瓦罐从不上心的他忽然就迷上了心气,竟从此转行成为一个纯粹的制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