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们都过得挺好，也不想回到过去。
卡卡调走不久后，医院里又来了几个新的护士。其中最漂亮的那一个，最后嫁给了阿诚。
很多人妒忌阿诚有福气。阿诚也这样认为，阿诚的老婆很漂亮，也很能干。她会嫁给阿诚，是阿诚做梦也想不到的。阿诚长得并不好，她却那么好看，很多男人喜欢，上门提亲的也不少，她居然会嫁给阿诚。
阿诚和她一起工作，他是医生，她是护士，小小的乡医院，原本也没有几个同事，慢慢得，有人开始开始为他们牵线，她的父母喜欢阿诚，她很孝顺，于是结婚。阿诚结婚的时候，并没有通知以前的同学，说不上是因为经济条件请不起那么多人的原因，还是故意避开些什么。到底是避开些什么？阿诚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婚后夫妇感情还算过得去，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平平淡淡的，有时候连礼节性的招呼都不必打了。阿诚很宠着自己的老婆，特别是孩子出生后，阿诚更是家务也舍不得让她干。有人说阿诚太宠着老婆了，阿诚笑笑，她这么漂亮，嫁了我，再跟我吃苦受累的，会觉得内疚的。所以一定要让她幸福，阿诚更努力工作，每天看更多的专业书，希望有一天，可以给她和孩子，最大的幸福。
卡卡，似乎从阿诚的记忆里消失了。这个地方没有她的任何东西了，医院的人也不会提起卡卡。卡卡离开医院一年后，阿诚便结婚了，在这一年里，他失去了与卡卡的联系，并不是卡卡不联系他，而是他没有再给卡卡回信，卡卡的电话打到办公室，他总是以忙为理由，不接。潜意识里，阿诚想结束什么，又觉得可笑，因为从来没有开始过什么。
阿诚结婚后，阿诚的同学也不再提起卡卡，卡卡，她就这样子，消失了，从阿诚的世界，从阿诚的生活里消失了，可是卡卡，她却并没有从阿诚的记忆中删除啊。
午夜，有时候会醒来，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老婆，会想，卡卡，如果是卡卡那该有多好？很快，阿诚会否认自己的这种无耻的想法，已经结婚了，老婆这么漂亮，你一个又穷又丑的乡下人，可以娶到这么能干漂亮的老婆，你乱想什么！赶快抱紧老婆，闭上眼睛睡觉。
阿诚的工作确实很有起色，很受器重，家里的条件一天天好起来。结婚第二年，阿诚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可爱的儿子，和他一样，脑袋大大的，瞪着圆圆地眼睛看着这个世间。阿诚想，是应该去城里面了，为了儿子以后的教育更好。阿诚自己都自己这是借口，其实，他舍不下的，舍不下什么？他还是不承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阿诚在这所城市定居，阿诚成为这所城市中产阶级，说来可笑，成就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医术，而是铁矿。现在的阿诚，只是顶着医生的名字罢了，挂着一个职，整日商场周旋，倒是妻子还是做了护士，阿诚想了几万块钱，把她从乡医院调到了这所城市的某家大医院。
这所城市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发展着，这种发展速度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因为有丰富的煤矿资源，一夜巨富，在这里，并不是神话。
记忆就算是再五光十色，忙，整个人接近旋转的时候，记忆便成了画家的调色板，太多的色彩，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或者说，阿诚害怕回忆，害怕那种痛，从胸口扩大，一直到全身。
老婆让阿诚去检查身体，阿诚去了，果然是心脏出了问题。冠心病，阿诚觉得很可笑，他是医生，从祖上三代，甚至更早便是当地小有名的中医，自己也是这个地区中医颇有成绩的人物，居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需要开刀的程度？
阿诚笑笑，想抽烟，又想起来与老婆的约定，在家里，不许抽烟，他想出去走走，又不知道要去哪，从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刹那，阿诚只觉得自己开始分不清楚方向，所以他不敢出去，害怕迷路。笑话，害怕迷路，是害怕自己突然倒在马路上死去吧，阿诚苦笑了一下，酒也不能再喝，茶也不许渴，许多年没有喝过白开水了，好淡的味，阿诚又笑，然后拿起几颗红枣吞了下去。
多年前，红枣是这个地区的经济产业。但是现在，挖来挖去的，阿诚又笑了一下，自己不也是挖来挖去的人之一么？
没生病之前，阿诚总是习惯一个人转街，沿着直线走，常常会有试着有过这所城市的感觉，可是阿诚没有，每次走到路口，总会转过去。婚姻是细水常流的，做人要懂得知足的。这个道理阿诚懂！日子也就这样不经意间划过，生活就这样简单过去。
阿诚和卡卡站在路边，不知道要说什么。
卡卡说，她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医院了。
阿诚老婆也在那个医院。卡卡笑了，说认识，相处也不错，常常会一起转街，买东西，也见过阿诚的儿子。但是居然不知道，原来，两个人是如此交集过。
阿诚有几次没参加同学聚会，卡卡也有几次，结果是阿诚去参加的的时候，卡卡没去，卡卡去的时候，阿诚没去。
就这样一辈子就过去了，只能过去。其实阿诚不是不知道，他现在不参加任何名义的同学聚会。只因为那次，大学时代班长说，阿诚，卡卡想嫁你哩，让我带过话，可是我那次忘记跟你说了，要是我那会说了，你们是不是走在一起了？
那次？是哪次？班长说，就是你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和局里领导去你们医院考察的时候，你忘记了？阿诚醉了，没有再听他说完，其实阿诚没醉，他希望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怪班长？其实不是，卡卡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阿诚是有些木讷，但他不傻，为什么拒绝？理由，现在想起来却是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自卑啊，阿诚的心又开始痛了，看着眼前的卡卡，阿诚觉得心真的很痛。
阿诚没有做手术，一直依靠药物治疗，刚才跟着公交跑，他真的尽力了，勇敢？还是冲动？阿诚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他已经晕过去了，晕在卡卡的怀里，他仿佛看到卡卡焦急地神情，听到她在呼唤他。
卡卡，我没有勇气，只有这样，才能挨你近一点点，这是阿诚晕倒前最后的意识。
阿诚住院了，主治医生是自己以前的同学，自然也来了不少同学看他，也有些只是校友。医生这个圈子其实并不大，只要提到同是某所学校毕业的，关系便莫名的亲近，阿诚毕业的学校，现在也是一本院校了，倒也跟随了时代进步了，培养了一批批人才。
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不知道谁提了话题，聊到感情，聊到男人，聊到背叛的时候。卡卡说，阿诚，没嫁给你，很后悔，如果你当时表白，肯定会嫁你的，你是个顾家的男人，能让女人幸福呀！下辈子吧，卡卡说，下辈子阿诚一定嫁你。
卡卡真是爽利，三言两语，结束了阿诚所有的挣扎。阿诚笑自己的虚伪，笑自己的傻，他不想承认自己爱卡卡，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他只能是一个人的时候，想卡卡的好，回忆当年的清水。
阿诚还是不想做手术，他对麻醉药过敏，而且病例比较特殊，做手术要承担的风险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一些医院甚至也拒绝为阿诚手术，建议采取保守治疗。
“如果我真的死在手术台，你会怎么样？”阿诚问自己的老婆，老婆并没有回答，她在思考，其实，她也不知道会怎么办。儿子才十一岁，自己不过三十来岁，这又不是封建时代，她会怎么样？这其实不算一个问题，只是阿诚自己有些不甘心，想找些理由安慰自己罢了。
老婆没有回答，阿诚也没有再问。他不想住医院，好端端的人，在医院住久了，也会生病的，何况自己本身是生病的人。阿诚是医生，见多了死别，却还是害怕，想起来自己安慰病人家属的语言和语气，阿诚是一句话也用不到自己身上的。很多话，不是自己经历的时候，才能沉稳面对，淡然地说出来。
回到家里，阿诚还得工作，习惯了，更多的，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多挣些钱。他不想考虑自己死后，这些钱的归属问题，不过，他相信，如果多挣些钱，最起码，老婆再嫁的时候，是骄傲的，儿子也不必担心以后的生活了，还是可以上贵族学校，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阿诚现在最感兴趣的事，除了挣钱，便是上网——因为他认识了一个叫“妖精”的网友。
阿诚并不是年轻不知所谓的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将他的故事全盘告诉了这个第一次与他聊天的网友，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网友是男是女。他什么都讲了，连自己的手机号，老婆的工作单位，自己的工作情况，全部都告诉了这个网友。
这种勇气，或者说是冲动的交流，连他的网友都觉得古怪。“妖精”只说了四个字，“受宠若惊”。阿诚笑出了眼泪，没有开视频，对方看不到阿诚的表情，文字交流，阿诚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其实，他只想找人聊聊天，只想放松一下。很多人闲的时候，会看书，也有人闲的时候会听音乐，还有人闲的时候，会喝酒，阿诚闲的时候，只会发神经，所以他发神经似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妖精，他发神经似的，要妖精来看他。
妖精只是笑，不多不少，五个笑脸发了过来，阿诚也只是笑。
妖精说，你是怕死吧？
阿诚说，是。
妖精说，我也怕死。
阿诚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那种感觉，摧毁了所有的坚强。
妖精下线了，阿诚呆坐着，然后发了一条留言，他说，妖精，我好像爱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