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场天灾
七
这天早晨,苏怀忠一大早爬起来,啃了一个干馒头,咕嘟了几口凉开水就匆匆来到东风卫生院。
他妻子赵田香因发烧在这里住院已经第三天了,今天虽然已经退烧,但她还感觉有些头痛,浑身酸软,不过有点想吃东西了,这让苏怀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帮妻子梳洗侍弄完,正准备叫护士把针打上,赵田香却急忙阻止他,吵着要出院。
苏怀忠说再住一两天观察一下,她却执意不肯,苏怀忠见拗不过只好依她。他叫她先靠在病床上,他上街去给她买点吃的,吃过以后再办出院手续。
不一会儿苏怀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解开棉袄扣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干毛巾裹成的包,打开毛巾里面是三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包子。
“快趁热吃,过会儿凉了吃不好。”他对妻子说。
“你吃了没有?”赵田香问。
“吃过了,”他连忙答道,“很好吃,可香哩。”
“啥馅的?”他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憨憨地笑起来。赵田香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编瞎话都不会。”此刻她突然感到眼圈一热,急忙背过脸去。
苏怀忠一家本是河南唐河人,来到兰凌已经快两年了。苏怀忠的母亲早年过世,家里还有父亲、弟弟、他们夫妻和女儿远翎。
本来,在老家干农活打坷垃日子也过得去,但为了女儿远翎他们两口还是决定到兰凌来。
远翎从小乖巧伶俐,上学以后学习成绩又好,他们可不想叫远翎再过他们现在的生活,自己再苦再累也要供她在城里读书,指望她将来有个好前途。眼看远翎小学就要毕业,于是夫妻俩一合计就离开家乡来到兰凌。
到兰凌后苏怀忠在搬运公司找了个装卸工的活儿,赵田香暂时只能做些家务,远翎考入了一所中学。
苏怀忠没日没夜地干一个月也就挣得四五十元钱,这点微薄的收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实在是紧紧巴巴。
因此,他们生活上尽可能节俭,住的地方挑选租金最便宜的房子。私房一平米月租就是几毛,肯定住不起,所以就在棚户区租了间二十五平米的公房,月租每平米只八分钱,一个月才两元,房子虽然破旧,毕竟暂时可以栖身。
可是住进来以后他们两口发现这房子有点不对劲儿,一是一边的墙体有点外斜,二是屋里有时会听到不知什么地方发出的吱吱的响声。苏怀忠找来几根木杠从外面把墙体抵牢实了,但夫妻二人心里早晚总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说什么也不让远翎在家里住,到学校找到校长好说歹说,苦求学校安排她在校住读,只叫她每个星期天回来吃顿中饭,吃完饭就催她返回学校。……
苏怀忠扶着赵田香刚走到家,还没等坐下赵田香就急着要到学校去看女儿。苏怀忠劝她康复两天以后再去,她执拗地说,“不,今天就去,远翎上星期没回来,我都上十天没见到她了,真的很想她。”
无奈,苏怀忠只好推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的破自行车,让赵田香坐上向两里外的学校骑去。到了学校,远翎正在上课。
远翎的教室就在操场边上,他俩就坐在操场边等着。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响了,远翎跟着同学们走出教室,赵田香随即喊了一声:“远翎。”
远翎一转脸看见他们,急忙笑着跑过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苏怀忠走过来抚着远翎红扑扑的小脸:“翎,我们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好,好着哩。”
“吃的咋样?”
“饭管吃饱,菜平时主要是素菜,不过一个月还能吃一顿肉呢。”
“住的呢?”
“我们一个寝室有六个上下铺的架子床,我睡下铺。”
“那就好,那就好。”苏怀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赵田香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小木梳,“翎你看,这是妈给你买的。”
远翎接过小木梳高兴地说:“妈,真好,正好我的梳子刚掉了几根齿。”说着拿木梳在头上梳了几下。
这时上课铃响了,远翎忙告别他们向教室走去。刚走几步赵田香突然把她叫住:“翎,”她走近远翎,“你头发上象是有个草渣儿,”边说边在远翎的头发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去吧,翎,好好的。”夫妻俩看着远翎走进教室。……
春天总是走得匆匆忙忙,转眼已是初夏。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兰凌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一天夜晚,大约凌晨一点多钟,霎时之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骤然暴雨如泼,平地积水成渠。这是兰凌几十年来未曾遇到的大风暴,狂风暴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平息下来。
就在这场天灾疯狂肆虐的时候,卫立民连夜主持召开市委、市革委会领导成员紧急会议,会议决定即刻成立抢险救灾指挥部,通知各系统、各单位和街道居委会立即组织力量到各自辖区调查灾情,实施救援,下午各系统主要领导到指挥部汇报相关情况;通知城建委把重点放在几个棚户区,要逐户检查及时排险。会一开完卫立民就带着机关大院十几个部办委领导直奔市郊一个棚户区。
狂风暴雨过后的街面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破砖烂瓦、石块儿、铁皮、木头、碎玻璃……。
被风刮断的电线胡乱地盘挂在树上、墙上或散落在路边。一些大树被连根拔起,许多断掉的劲枝横七竖八地挡在街边,环卫工人和各单位人员都在忙着清理。
卫立民刚从市郊回来就接到报告,在暴风雨的肆虐中棚户区有不少人受伤,受伤人员当夜已就近送进了市中医院。卫立民当即赶往中医院,在那里正巧碰上已先行赶到的城建委主任肖长根。
“什么情况?”卫立民劈头就问。
肖长根把灾情作了简单汇报:有十几处房屋毁损比较严重,这些房屋大都在棚户区;重伤员四人,其中一人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死亡,另外三人分别是肋骨和腿被砸断,还有六七个伤势较轻的在医院包扎处理后都已经回去了。
“死者是谁?怎么死的?”卫立民问。
肖长根说,“死者叫苏怀忠,是因为房上几根檩子断了,造成部分房顶垮塌,正好砸在身上,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就快不行了。”
“他家里人呢?现在哪里?”
“他们是唐河人,前年才来到兰凌,他爱人叫赵田香,在卧龙棉织厂当临时工,当天因为加夜班才躲过一劫,现在在病房里。他们有个女儿在上中学,暂时没敢让她知道。”
“走,看看去。”卫立民说着就往后面病房走去,肖长根接着跟了过去。
病房里,赵田香斜靠在病床上,她已哭得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刚来的时候她抱着苏怀忠的尸体哭晕了过去,醒过来后旁边不停地有人在劝解她。
赵田香边哭边说:“苏怀忠你不凭良心,说好了的这辈子咱谁也不离开谁,你可倒好,一撒手就走了,你享福去了,把罪都留给俺一个人受,你不凭良心,不凭良心呀!”说着说着又失声痛哭起来。
卫立民进来以后赵田香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没再哭出声,只是不住地啜泣。
卫立民从她的泪眼里读出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助。
“大妹子,节哀吧,”卫立民神情黯然、话语深沉地抚慰道,“你们大老远从唐河来到兰凌,本是奔着过好日子来的,可是还没过上好日子就遭受到这么大的不幸,这都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没保护好你们,作为兰凌的最高领导我感到十分愧疚,请你相信,今后我们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卫立民说完把肖长根叫到外面嘱咐道:“老肖,有几件事请你办好:第一,派两个女同志把苏怀忠妻子的安抚工作做好,找一间好一点的房子让她把女儿接回来一起住。第二,料理好苏怀忠的后事,治疗和丧葬费由公家开支。第三,按有关政策规定给予赵田香家足够的经济补偿和困难救助。第四,对所有因灾害损坏的公房立即安排维修加固。以上这些涉及相关政策与民政部门协调办理。”
肖长根正要离去卫立民又把他叫住:“还有,安排好以后你到我那儿去一下,有些情况我想问问。”
肖长根走后,卫立民又到病房去看望了其他几位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