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独相思忧我心
我有一愿已成真,偕你红装,只怕灯烛熄;我有一忧待相思,徒挽空袖,只恐孤身等。
——题记
苏州的小巷依旧烟雨朦胧,落花斜应琐窗。他长久伫立风院,却是风华不远驻,“憔悴损黄花落”可是凄凉?他这样想着,早木嗟叹:大梦初始,戏音犹在。镜花里的沧溟不遥,遑论相见?他单手撑在桌案上,狼毫笔潦草写下“重过阊门万事非”,潦虽潦,却是情的张狂扬,草虽草,却是为了快些避过这一切。
穷秋又尽,比那初识时的金风玉露还多了几分萧索,“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可是解他相思意?既来雨,几度纷然落下,化为他杯盏中的忘忧酒,洴澼着过往的素绡;抬首失飞孤雁入目,依栏稚怨“同来何事不同归”。天淡天青除去了霡霂过后的流云,却没消去他心头的万念。
他嗔怪燕来,悉数衔走那老树的枯枝,弃叶寥落,半死的哀意染了一席冰寒,却也薄幸地催起了“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般烦恼,可这残生华年,无情却是孑然一身的写照,彻骨锥心和一梦断魂又怎能述尽他的一个愁?墨洇于纸:“梧桐半死清霜后”,好似这一秋,阊门的霜就都在他的旧窗上。
曾记得,何时的梦中,想象了合欢花的满枝丫,纵是那“铁面钢棱古侠铸”的他,也懒在了春色里,他虽无锦衣着身,却能与执手之人班草而坐,濡沐来的其他欲望,都醉在了另一人的一颦一笑里。可如今,梦,自是醒了,无论是那南柯或黄粱,及短一时,他的双鬓却已皤然。又吟“头白鸳鸯失伴飞”的语。
平川上,他忆起羁绊的一世,败草枯黄,又何等的衬景。碌碌无为非他无志,但黄昏之时却又将这念看淡了。决断了无望之路,便只想和恋慕的人不抛不弃,但到头来只得一句“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恨,且是长恨。芳尘终去,油然而来的“原上草,露出晞”的画面如何不让人生情?若有青灯古佛,他倒也愿伴。
烟霭八面,那从来没着眼看过的新坟,此时却也不愿看。荒地上,冗草咂地,他嘲笑着那书中金玉良缘的风光,可他却话了一出幽怨的凄凉。跪地引离尊,可还会有朝重逢么?是了,他也羡慕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后话。触景生悲“旧栖新垅两依依”。也许,再得忘忧酒时,他能梦成真。
明月小轩窗,却不是那风华之时红烛的影影绰绰。他卧坐不眠,却本来也无那睡意。很多时候,他总会搬弄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是非。就好像恨透了全部的“阴晴圆缺”。他强说欢期不远,宿雨来,朦胧了一夜幻想。又是这“空床卧听南窗雨”的时候,但搅和的多少的美梦不期,也道蜃楼不实。
常常是夜未央,他翻出些许仳离的信笺。也是相思,也是折磨,苦穷的韶华中,件件往事烙在了他心上,也如常人一般,他思绪里的雪泥鸿爪是缄默无声的,却又不是那“赊七寸刀芒,斩几梦情长”的结局。掌中补过的百结裘还在,灯花煌煌,眩泯间,便又看见“谁复挑灯夜补衣”的身影。
呵,尘间的物是人非,可不最是无奈?昼夜的孤身饮下不成真的茶,可不最是堪比相思难咽?
——记 贺铸《鹧鸪天-半死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