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莹莹
苏清浅的妈妈得癌症了。我心里猛地一沉,停住脚步,再也迈不开腿。我回头,问苏清浅,“她在哪个医院。”
十几分钟后,我在医院里见到了苏清浅的妈妈。因为病痛的折磨,她清瘦了不少,面容苍白憔悴。
见我来了,她撑着坐了起来,半个身子前倾,握住我的手,“初夏,来,坐下,让阿姨看看你。哎呀,比我上次见你,又瘦了。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北京,得好好爱惜自己啊。”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阿姨。”
苏清浅的妈妈看向苏清浅,“清浅,妈妈有点饿了,你去附近买点吃的回来吧。什么都行,去吧。”
我明白她是故意把苏清浅支走,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
苏清浅走后,她呆呆地看向窗外,像是一个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的迟暮老人。许久,她才把目光收回来。她的手很无力,垂在身侧。
她哀求般地看着我说,“初夏,你爸爸妈妈的事情,阿姨很抱歉。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自责与内疚当中。清浅自小失去了父亲,我又没有很多时间给她更多的陪伴。她心里很苦,才会做出那些极端的事情来。你别怪她,要怪就怪我吧。阿姨希望,你能原谅她。”
我沉默着,半晌,才抬起头,“阿姨,你别多想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病,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们初夏啊,一直都是那么善良乖巧的孩子。我们整个老街的人,都说你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苏清浅的妈妈摸摸我的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苏清浅回来了,她买了些小吃,还有稀粥,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我喂着阿姨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末了,她还满足地舔了舔嘴边。
直到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和苏清浅才悄悄地退出病房。我们站在走廊的尽头,逆着光的方向。阳光洒在苏清浅的披肩长发上,金光闪闪。
我们都沉默不语,眺望远处来来往往的病人。
“阿姨的病,她自己知道吗。”19岁以后,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知道。”苏清浅点了一根烟,弹落的烟灰掉到地上,眼眶渐渐湿润开来,“医生说,她时日不多了,最多只有两个多月。其实,她早就知道她的病情,一直瞒着我不说。直到上次我在家里,看她偷偷地吃止痛药,才发现的。”
苏清浅掐了烟,坐到一旁的长凳上,掩面而泣。我看着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突然发觉,她竟是那么脆弱。她平日里的骄傲与清冷,此刻荡然无存。
“阿姨最后的时光,我会陪着她走完。但是,苏清浅,我并不打算原谅你。因为,你带走了我对未来所有的希望。你带给我的伤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大步走开,到了楼下,才放声大哭,温热的眼泪滴到手背上。脑海里反复浮现着阿姨面容憔悴不堪的样子,生命在病魔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清浅的妈妈一个多月后就走了,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她最后的那段日子,我们轮流陪护,悉心照料。她走的那天,像是回光返照,突然就精神好了许多。她要我们给她画上精致的妆容,描眉画唇,还盘了一个发髻。
她问我们美不美,我们眼含热泪,挤出笑容说,很美。她把我和苏清浅的手重叠地放在一起,“你们俩姐妹啊,以后要相互照应,你们的路还长着呢。”
我们使劲地点了点头,叫她放心,我们会很好。她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没几分钟,就撒手而去了。
我和苏清浅按照她的临终遗愿,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大海,把骨灰洒在海面。海风呼呼地迎面而来,吹乱了我们的头发。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和苏清浅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虽然回不到从前的无话不谈,但也没有再剑拔弩张。
为了躲避陈信,我换了一份工作。我和苏清浅,也一度失去了联系。
我想,这样也好,我们也不需要有过多的交集。
后来有一天,我正在为工作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苏清浅打来电话,说要约我见面。
我本想回绝,说自己正在忙。她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初夏,是关于陈信的事情,我想,你会有兴趣听。”说完就挂了。
我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这张28岁的脸,看起来还算年轻,心却是爬满沟壑,一片荒凉。我匆匆地打理了一下,合上电脑,就出门,赶到苏清浅说的地点。
我和苏清浅站在江边,凉风迎面而来,我整了整衣领,还是10月份的天,竟觉得有些冷。隔岸的夜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绵长,我们各自望着江面,沉默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浅侧过身子,看了我一眼,她先开了口,“初夏,你恨我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我没有接她的话,反问她,“苏清浅,你觉得快乐吗。”
她在我这一句话里,溃不成军,抓着栏杆的手用了点劲,关节膈得生响。她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僵硬,开始低下头捂着脸,小声地哭泣。
我过去,抱着她的肩膀,突然释怀,“清浅,即便是恨,那也是从前。现在的林初夏,还是愿意跟苏清浅,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情分,我永远都不会忘。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苏清浅握着我的手,红着眼睛,“可我终究,还是毁了你的人生。”
我抬头,擦去她的眼泪,“你又何尝,有好过的时光。”
临走前,苏清浅对着我的背影,“初夏,我怀孕了,孩子,是陈信的。”月色下的江面波光粼粼,映衬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可也有一丝哀伤。
我大步向前,没有回头,祝福的话,我说不出口。我抬手,看着路边飘然而至的枫叶,站在树下捧着双手,落在我的手心。心想,这老家旧院子里的枫叶,也该红了吧。
到家门口,看到顾晨站在电梯口等着,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刚从超市采购来的食品。他看到我,笑意盈盈,接过我手里的包,“初夏,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去见清浅了。”我一边在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顾晨跟在我身后,进来换了拖鞋,把袋子里的食物都搁到冰箱里。“你去见她干嘛,怎么,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他转过头问我。
我没有作声,自顾自往沙发一坐。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悦,叹了口气,“初夏,我知道,你一直拿她当最好的姐妹,从前是,现在也是。可是,我怕她,又伤害到你。”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顾晨,我忽然很想,有一个家。”
然后,顿了顿,我又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这像是一个求婚的场面,只是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戒指和玫瑰花,也没有众人的欢呼和祝福,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是我先开的口。
顾晨愣住,我能感觉得到他的脊背发硬,然后便笑着打哈哈,“我开玩笑的呢,你要不想娶我就算了。”
顾晨认真地扳直我的身子,跟他面对面,“初夏,这话,不应该是一个女孩子说的。你是认真的吗,你想好了吗。”
我看着他笑出了声,“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嫁。我们认识的时间,有十几年了吧。让我仔细想想,16岁认识的你,现在我28岁了。恩,有12年了。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我们之间,还省了其他很多麻烦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再去从头认识一个人。再说,总比同事他们介绍的那些相亲男要好吧。不如,我们就凑合着过一辈子吧。”
顾晨没有应答,走了出去,到阳台上从裤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根。烟吸得太急,还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站在他身边。
我们站在20层,俯视整个城市的风景,天边的流云,被风吹散,星星和月亮,也躲到云层里。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说站在最高处,就能听到整个城市的欢笑声。
我侧头看着顾晨,“你听,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地笑。我们也应该,快乐地笑。”
我故意露出牙齿笑了笑,告诉顾晨,“清浅今天跟我说,她怀孕了,是陈信的孩子。”我的声音很淡,看不出我的任何情绪。
我自顾自地说着话,顾晨一句也没有接,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阳台的灯没有开,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我也拿了一根,学着他的样子放在嘴巴里。打火机的火还没有点开,顾晨一把夺过烟,“女孩子,不应该抽烟。”他把烟踩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睛发亮,微微有些发怒。
他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然后不等我回答,就砰地一声,关上门,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打开门,向外张望,顾晨已经坐上电梯离开了。
“顾晨。”我呢喃着,在清冷的夜里,难过无处安放。
他说,“林初夏,你还是忘不了他。”
嗯,这个故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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