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三了。”
桃子号啕大哭,丝毫不顾及这会儿我俩正处在格外安静的咖啡厅。
一下子,所有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我们。那眼神有好奇,有鄙夷,有的仿佛在说活该,小三就该是哭死的下场。
桃子也意识到自己成了被围观的对象,抽啼着沉默了。
桃子被小三的对象叫王伟,一年前,俩人因缘际会下认识。王伟沉稳内敛,对桃子体贴温柔,几下工夫就把桃子掌控在手心里,让桃子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桃子有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看她看到婚纱就走不动路,梦想着和王伟结婚的那一刻,就可以看出来。
桃子这辈子没什么野心,强烈遵循着自然规律,认同女人的归属该是婚姻。
可是,桃子没有等来王伟的求婚,却等来了王伟的老婆登门拜访。
王伟的老婆直接去了桃子妈妈的社区活动室,当着桃子家一众邻居的面,给桃子妈妈下了跪。哭着求:“阿姨,您就让您女儿把老公还给我吧,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没有爸爸。你也是当妈的,求您帮帮我。”
桃子妈妈向来是小区里的风光人物,人有气质,谈吐极好,老公疼爱,女儿乖巧,又找了个好女婿,在社区活动室那可是一群老太太的羡慕对象。
王伟老婆这一跪一求,桃子妈妈傻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连忙说:“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王伟的老婆连忙拿出王伟和桃子的亲密合照,又顺手给一群围观的邻居看了王伟与她一家三口的照片。
桃子妈妈差点高血压发作,当场晕倒。王伟她是见过的,无论是谈吐,还是教养都是她认可的。她没少在小区里夸。可是,怎么就成了有妇之夫了?
桃子下班回来,在自己家里见到了王伟的老婆。王伟远离家乡,驻外发展事业,桃子知道。就是不曾想千里外的王伟家乡除了父母,还有老婆孩子。
王伟的老婆始终没打骂桃子一句,却句句话扎得桃子节节败退。
王伟的老婆说:“求你离开我的老公吧。我知道他真的爱你,他上一次出轨对那个姑娘可没有对你这么舍得花钱。”
这话说得多有技巧,明明是示弱,却一语点破王伟是惯犯,出轨已经不是第一次。
桃子说,他们小区里,很多人都夸王伟的老婆是厉害角色,桃子想小三上位怕是做梦了。
是的,王伟的老婆一时间成了很多正房太太们羡慕的角色。
桃子的美丽爱情天堂瞬间崩塌,不只是成了自己最唾弃的小三,还让母亲为了自己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桃子铁了心和王伟分开,王伟跑来解释说他和他那位自称他老婆的女人只是办了婚礼,并没有领证,且并无感情,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并不算出轨。
我听到这时,不禁感叹,你们家邻居说得对,王伟的老婆确实是个狠角色,倒是王伟在她的谈吐面前,显得有些猥琐。什么叫“自称”他老婆?可见这个男人的薄情。只是,王伟的老婆不觉得自己生错了年代吗?若是穿越回大宅门,才更游刃有余不是吗?
可是,后来我觉得我的想法错了。即便是在现在这样一个我们看似婚姻法普及,一夫一妻的平等社会里,仍旧有很多我们未曾到达的默认潜规则。我们觉得潜规则里的人活得可悲可叹,他们却在自己的规则里游刃有余。
桃子自然不认可王伟的说法,你俩连孩子都有了,就算是没那个法定证书,你也跟人家办了婚礼,承认了人家是你的老婆。后来,桃子才知道,在王伟的家乡确实有这样的风俗,先办婚礼生孩子,生出儿子的女人才有资格领到结婚证。
桃子坚决地和王伟分了手,事情本该就这样完了。可是,桃子不知道这一次的经历在身边人的心里,乃至于父母的心里都为她打了折扣。
在这样一段畸形的关系里,仿佛王伟没错,王伟的老婆更加没错,只有她这个“小三”成了众矢之的。
大川是桃子被小三的事情后出现的,经人介绍。对桃子几乎是一见钟情,但桃子还没走出对王伟的爱情阴影,只是被迫去相亲。见面后,桃子直接告诉中间人,自己和大川不适合。中间人这下子不乐意了,跟桃子妈妈说,你女儿可是有黑历史的,像大川这样不在乎的男人可不多。桃子妈妈听人家这么说女儿,恼也恼了,怒也怒了。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偷偷地跟桃子爸爸说,人家说的也有点道理。哪个好人家愿意找个当过小三的姑娘啊?
于是,桃子爸妈开始做桃子的思想工作,希望桃子可以给大川一次机会。桃子坚持对人家没意思,就不能给人家幻想。桃子妈妈一急,哭着说难得有人不嫌弃你,你就作吧!桃子妈妈这话远比外边那些人的议论来得更让桃子难过。
桃子哭着问我,为什么男女之间的错都要归结给女人?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了一些热门微博,想到了一些听闻,然后长久的沉默了。
大川还在坚持不懈,想要感化桃子。桃子那里不给机会,就对桃子爸妈跑前跑后,跟上门女婿一样卖力。
知道桃子过往那段的邻居,都压低声音劝桃子爸妈,这么好的女婿就让你女儿赶紧嫁了吧。难得人家不嫌弃。你女儿明年就过三十了,到时候只能嫁个二婚的。
桃子爸妈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想想,不管是忠言逆耳,还是不能丢这个脸,桃子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耽搁了。用桃子妈妈的话说,若是桃子一辈子嫁不出去,她死了眼睛都闭不上。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吗?
有了外援的助力,大川更加卖力气。
有一次桃子正在外地做活动,忽然接到桃子妈妈的电话,说桃子爸爸的身体不舒服。桃子知道,父母向来是有事都不愿意麻烦她的人,忽然打求救电话,就意味着事情真的很严重。
桃子立刻放下所有事情,冒着第二天就被领导辞退的危险,飞车回家。一路上,她的手都是抖的。她不停地自责,是不是自己太热衷于自己的事情,而忽略了父母?
打开家门,漆黑一片的客厅让桃子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就在这时,灯忽然亮了,大川捧着一大束玫瑰走了过来,不远处的餐桌上还放着生日蛋糕。原来今天是桃子的生日,桃子忙得自己都忘记了。
大川看着泪流满面的桃子以为她是感动的,走到她的面前,煽情地说:“桃子,做我的女朋友吧!”
桃子咬牙切齿地问:“我爸妈呢?”
大川立刻献媚地说:“我安排他们和我爸妈一起去旅游了。”
桃子狠狠地点了点头,转身摔门而去,跑到了我家,大哭一场。她说,自从被小三的事情后,父母明着不说,背地里却格外希望她赶紧嫁了。仿佛她已经是残次品,不抓紧处理就会粘在手上,所以才会这么离谱地帮助大川骗她。
我能理解桃子的痛彻心扉,人不怕运到困难,只要身边的人不弃,到底会心底温暖地走过去。可怕的是外边人还不能将你如何的时候,来自家里人的否定,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剑,把你的全身扎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你一边止血,一边艰难前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再补一刀,直接让你死在路上。
当他们抱着你的尸体哭泣时,他们大概还会说,我的孩子啊,我到底还是没能救得了你。如果别人的悲剧可以让看到的人都自我检讨,这个社会早就进入理想的文明国度了。
大川很快寻来了我家楼下,站在楼下给桃子打电话,如果她不原谅他,他就不走。桃子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你走不走是你的事情,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接受你的感情。
三九天,昨天刚下过雪,天冷得行人不愿意停留一步。大川就直挺挺地站在楼下,大有桃子不下来原谅他,他就冻死自己的打算。
我劝铁了心的桃子,“要不你下去看看吧?真出点什么事也不好。”
桃子委屈地瞪向我,“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
我愣了下,迅速反省了自己刚刚的话。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可是我们以为的强者又真的有强势到足够践踏别人吗?看着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桃子,显然她并不是那个强者。
大川因为这一夜的苦守,住进了医院,桃子这下成了整个园区的罪人。一个当过“小三”的女人不知道珍惜大川这种好男人,就是作,以后迟早有她哭的时候。
桃子的爸妈完全不提自己骗桃子的那茬,反过来怪女儿不懂他们的苦心,替你谋划了这么好的将来,你到底在作什么?
桃子平生第一次和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赌气地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辈子不嫁也可以给你们养老。
桃子的妈妈立刻当了真,气得卧病在床,天天哀叹着自己的女儿被王伟给毁了。大川在这样的时候不但没有放弃,还继续充当上门女婿的角色,对桃子妈妈嘘寒问暖。即便大川家诸多不愿意,但拗不过大川这个死心眼儿子,也只能认了。
桃子被逼得走投无路,答应和大川试一试,桃子妈妈瞬间不药而愈,再次风风光光地出现在老年艺术团体。其他老太太一边祝福,一边私下里愤愤不平,一个当过小三的女人咋命那么好?然后回家去说自家儿女,你看你们咋还不如一个当过小三的桃子?然后她家儿女一句“我们怎么比得过小三的手段?”
老太太觉得有道理,自家的儿女好歹没当小三不是?于是这话不胫而走,桃子妈妈又开始唉声叹气。桃子知道了原因,大醉了一场,说自己就跟在脸上刻了“小三”俩字似的,不管自己怎么做,在别人的眼中都永远有污点。
我说:“桃子,我们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嘴里。”
桃子因为这句话发呆很久,第二天酒醒了,毅然决然地跟大川分了手。桃子说,大川很好,但他们在最错的时间遇见彼此。从一开始她跟大川说,我只能跟你试一试,或许那个结果还是分手时,就预示着两人不会有好结果。哪有人从开始就想着分手的?
桃子最终接受了公司的工作调动,去了上海。初到新环境,工作并不顺利。可是桃子说,后边有豺狼虎豹,她不敢回头,只能咬牙坚持着。不能领个男人回去结婚,至少要衣锦还乡,让她妈除了结婚生子,有其他引以为傲的事情。
人就怕逼一逼自己,从小在爹妈身边,对工作有点漫不经心的桃子忽然发力,并广受好评。我一次去上海出差,见到了桃子。我问她:“如果让你跟我的读者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桃子认真地想了想,说:“姑娘,能让你引以为傲的不应该是另一个人,而是你自己。”
我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会心地笑了。
也是这次,我听桃子说,王伟终于如愿的有了儿子。只是那个儿子并不是王伟老婆生的,王伟老婆为了捍卫自己的正房地位,再次战败了她婚姻里的小三,将王伟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儿子接回了老家自己照顾。
她把王伟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照顾得很好,甚至好过自己的女儿。
我问桃子,她叫什么名字?
桃子摇了摇头,说从未听到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叫“王伟的老婆”。
我冲着桃子淡淡一笑,故事和故事里的人早就已经与她无关,那段关于青葱岁月的付出最终让她变得强大。
她说,如果有人把你不喜欢的标签贴在你的身上时,你要么有漠视它的豁达,要么有努力揭掉它的决心。如果你没有漠视的豁达,又没有扯掉它的决心,它将会变成一个诅咒,让你的人生变得越来越糟糕……
——
祝愿正在看故事的你,也能变得越来越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