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出去山上放风，遇见一条好聪明的小京巴，定力非常强，谁拉都不走，就望着主人，只有主人能牵的动它。这让我想起毛毛，也是如此，那时暂时拜托给谁照看一会，它眼里也没有别人，不吃不喝不和人玩，一心望着我们离开的地方。因此就连一会也不敢放给别人。甘愿不去不让宠物进的店，不去全家集体游。看的我眼圈齁烫，幸而及时让眼泪回流，才没贻笑大方。
(一)
一晃毛毛离开我两年了。
这两年人生充满变革，但依然没有革命。
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当然也会偶尔做梦啦。考研前期的状态一直不温不火，毛毛的突然暴毙就像一记闷棍打在我的后脑勺，造成无限后遗症。然后看着痛失家庭成员的惨淡一家，决心要为家人做点什么让他们高兴高兴，虽然好事多磨倒也算是能交差最后长舒一口气。
我从小顺风顺水，经历的生离死别不多，父母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我，特别害怕让我看见社会的黑暗面，现实稍有可怖就用他们的羽翼遮住我的眼睛让我觉得这世界是平和而一切美好的。
什么考试都是得过且过，高考也是，浑浑噩噩地熬完九年义务教育，在父亲操碎了心甚至一夜白头为滑档的我选了一所保底学校顺利录取后，我就去了要坐火车12小时的武汉读大学去了。而父母突然变成空巢父母，正缓不过来劲儿的时候一位叔叔送给我们家一只泰迪，它很乖很听话，很少发出叫喊，它代替我陪妈妈遛弯陪爸爸看电视，我爸妈俨然已经把它做为一位家庭成员了。
泰迪本就聪明，且毛毛是小姑娘性格沉稳不闹腾，善于察言观色，还会劝架，很快博得父母喜爱。一出浴美容完那更是抢手，看着它那一脸无辜可爱至极的小娃娃脸，你将忘记一切烦恼，众人皆爱不释手。
我与它的感情原是没有父母多的，毕竟相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上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培养感情。最失落的是有一次我回家，它只蹦跳着喜迎我爸妈，把旁边的我当空气，好似已经把我忘了，我在它心里那时怕是没有地位的，或许它更希望只要爸爸妈妈，他们仨才是一家。——我竟吃了一条小狗的醋。
到大四新冠疫情都赋闲在家不用去上学上班了，我们才开始天天相处在一起，那时候我才觉得慢慢地我在它心里也变得同样重要，它开始依赖我了。眼神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之前有时候它看着我盯地我心虚，城府很深的样子，我有时候感觉它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小姑娘变的，还有次做梦梦见它变成了一个六七岁小女孩奶凶地对我说:我好羡慕你，羡慕你能开口说话。我好羡慕你能更多的享受爸爸妈妈的爱呀，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比你做的好!我一身冷汗地醒来，发现它在窝里更坐着看着我。
或许觉得身为子女对父母有愧，他们毫无保留地付出我也没有拿的出手的成绩宽慰其心，又不能陪伴在他们左右还要让一条小狗为我履行义务。因此我对毛毛也觉得莫名愧疚。大学后期因为现实不遂我愿我变得阴晴不定，暴躁易怒。一次看见它在泰迪的本性作使下对布娃娃在地上撒欢，离它近便凶我，我那时本就压抑的紧，狠狠将手里的东西摔在它旁边，它随即吓的浑身一颤，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不再玩耍。我坐在床边捶着墙大哭，全然不顾指节的红肿，待我稳定下来，它垂着头磨过来欲安慰我，抬眼小心翼翼瞥我，看我注意到它眼神立马向别处看去，我被它逗笑一把捞过来抱在怀里，它是多么善解人意治愈人心!
(二)
在我终于得到了它的心，像依赖我爸妈一样依赖我之后，10月12日凌晨12点有噩运找上我们幸福的一家，在母亲遛完毛毛后，我从自习室学习回来，它见到我和父亲回来还是一样的激动，我将它扛在肩头它的小头依恋地搭在我的肩上，母亲还笑话它撒娇，接而它开始地摆弄它的布娃娃，玩累了挑食的它又吃了一盘狗粮呱呱喝了一通水乖乖钻窝睡觉。
11点半左右我们睡下，没过一会它像往前一样去找父亲，但是在床下呕出一堆刚才的狗粮，我们以为它是积食不消化，安抚好又继续睡了。可没过多久它变嚎叫着跑出窝躲到我的写字桌下面去了，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周围，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继而又躲进厕所角落、餐桌下面，非常恐惧地到处乱看。现在觉得怕是死神来索我毛毛的命了。我们一家有些慌了，它静一会挣扎一会，我喊着快去宠物医院，爸妈匆忙穿衣服，让我帮忙抱一下时我一提它整个躯体像一条没有骨架的毛领耷拉着，我骇的要死不敢碰它，父亲只好扶着它穿衣服。母亲边流泪边开着车寻找宠物医院，可都关门了，偌大的城市居然连一个24小时动物医院也找不见，只好给一个开宠物医院的朋友打电话让他赶快从家赶过去，但距离很远。那一路父亲怀抱着它像安抚婴儿一样不断安抚，它静寂了我反而害怕，它吵闹着挣扎我反而感觉有一丝希冀。然而我看着它透亮的玻璃珠眼球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我不敢再看它的眼。
下了车已是连水都灌不进去，那一瞬间我想过它可能会死那么我家没有它的处境会是怎样，我不敢想象，它的无敌魅力压制了父亲的暴躁，爸妈好不容易相处融洽没有争吵，我们一家四口是多么幸福。我不敢再想下去，告诉自己不要瞎想了，等院长来了就能治好，我可亲眼看见他给一条难产的小狗做手术把小狗救活。
可院长的到来没有给我们家带来希望，而是一锤定音，毛毛中毒了，没救了。它已经挣扎的筋疲力尽，当我们把它放在铺着无菌纸的手术台上时，它就像一个标本，眼珠如黑洞，怕是瞳孔放的无限大，不再能透出以前漂亮的神采。我和母亲在哭泣，我抚摸着因为挑食而骨瘦如柴的它，它的毛发，还带着余温。
父亲依然抱着它的躯体，给它裹上毯子，甚至说再等一夜放后备箱，说不定明天活了呢。
我们一家一夜无眠，每个人的枕巾都被浸透。
第二天我还是要去学习，毕竟距离考研没有几个月了，早晨我们去餐馆吃早饭，母亲遇见熟人还是友善热情地打着招呼，我知道她的悲伤，才明白，“成年人的悲伤/奔溃都是不动声色的”这句话有多么的心酸。毛毛躺在后备箱里已经僵硬冰凉的尸骸才让父亲接受了它真的离他而去的事实。他们让我去自习室学习，而他俩开着车把毛毛送到了它生前特别喜欢的木瓜林埋葬了起来，在最近的一棵树上刻上了它的名字。
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中了万恶的厌狗人士在电线杆下面下的毒鼠强，小狗爱在电线杆下面尿尿，然而小狗只要闻了这种毒便会直入身体，有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发作。那段时间，市里有很多家庭的小可爱都这样以相同的方式中毒发作痛苦而亡，每个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都沉浸在失去一位家庭成员的痛苦中。我不明白，不爱请别伤害，这些失去良知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无辜可爱的生命。
我不敢相信陪伴了我们快五年的已经成为了家人的毛毛真的离我而去了。往后我的生命里竟不再有它。后来几个星期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毛毛离我而去的悲痛中，我在去自习室的路上骑着电动车飙泪，停车时还在继续痉挛抽搐，众人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在自习室也学不进去，我哭的像一条虾米一样蜷曲着颤抖，躲到走廊广告牌后面哭，哭出一座座鼻涕纸堆成的珠穆朗玛峰。
我甚至迷信地不再吃夜市那家我最爱的炸香干，因为毛毛死去的那天晚上我就吃的香干。晚上窗外建筑工地有规律的噪音仿佛毛毛最后的哀嚎，脆弱的我听的好害怕好刺耳，还得喊同样背着我偷偷在家大哭的母亲过来陪我，她和父亲怕我看到他们伤心更伤心，在我面前都像没事人一样，这让我更加心疼。
也许是从小顺风顺水，没见过生死离别的大场面，目睹爱犬从生到死的全过程的我之后仿佛受了刺激，一只飞蛾的尸体碰到我的身体我都会觉得无比可怖，细微的声音会在我耳中呼啸而过。我对声音无比敏感，我的耳朵仿佛安了扩音器，略微嘈杂便震耳欲聋，后来慢慢好了很多。但现在在外面我依然得经常戴着降噪耳塞，和朋友狂欢左耳也要悄悄塞着一只静音耳机。
有关怀的陌生人问我为什么哭，我说家里小狗被毒死了，他们只会“害”一声，安慰我过几天就好了。后来我说“妹妹去世了”，他们才能表现出相应的悲痛。有人跟母亲说再养一条，可是毛毛在的时候医生就建议得了慢肺阻的妈妈把它送走，呼出的气体对呼吸道不好，可我们怎么舍得，左右为难之际毛毛好像懂事一样自己为妈妈做了抉择。还有超级爱狗人士跟母亲说可以斥巨资克隆一条，但那又怎么是毛毛本身呢，只是一个和它外型相似的小泰迪罢了。它因与我们这些人产生交集而发生那些温暖开心的记忆，我们培养出的它的那些小习惯，以及它培养出的我们难以更改的日常习惯，是能克隆出来的吗?
(三)
终于得偿所愿考上了研究生，也确实在那悲痛的三个星期折损了我的一部分学习战斗力。因此成绩并不怎样理想只能调剂，但能如此的幸运依然在我的意料之外。
课上老师与我们像朋友，可以各抒己见，有的老师本身他们的观点就是对立的，有一位老师更重视“人”觉得猫狗就是畜生，跟我们讲了他们家养了四年的看门狗死去埋了后又被亲戚撺掇娃出来炖了的经历，当大家探讨“是否相信有灵魂”这个话题时，我又牵扯到了爱犬的离去让我希望这世界是有灵魂的，它让我们在永远失去我们在意的人或者活物时还能拥有一份希翼与期待活着。虽然我微笑着说完尽力表现地云淡风轻，老师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不能理解那些爱狗人士有些甚至极端的行为，说还是要早日走出来。
已经走出来了，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走不出来了，要一直活在毛毛离开我的悲痛中。我此生都无法完成的心愿——我要搬家后给它拍写真做一本照片书、我要和它一起拍一组组写真集、我要让它陪我出嫁、给它也穿上小婚纱裙、答应如果不挑食好好吃饭就给它找男朋友、让它子孙满堂哈哈。……我们的约定，“同意吗，同意就握手!”我们的一个个握手为盟，都实现不了啦。多么遗憾，成了一辈子的遗憾，如今也释然了。
人总要放下，但不等于遗忘。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然而这个过程，很痛，成长就是在不断刺痛中成长的。
《生命的清单》中这么说过: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从人际关系网里消失；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很多人劝人都这么劝(当然也是真心关怀)，“忘了吧，不要总是去想。”我不想忘了毛毛，我为什么要忘了它?它留在我心里的都是它美好可爱的瞬间， 它每每来到我的梦乡都是一副恬静乖巧的样子，曾经我好害怕梦见最可怕的那一天，或者梦见它不美好的样子，没有。它是小天使啊，怎么舍得让我在梦里难过。只是梦里的失而复得的一次次惊喜与醒来后的得而复失的一次次失落罢了。如果我不记得它了，那它不就真正死去了吗?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告别中不断成长，终其一生都在告别中学着怎样面对别离。但又有几人能超脱如弘一法师那般呢？
定期给自己大脑腾空，全是一气呵成直抒胸臆，不懂写作精髓，皆是脑中零碎，写过不忍再回头看。
如今正是清明节，且做一首毫不押韵小诗为结束语: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赏芳时节清明日，且寄相思于杨柳，释别愁。休对故人思故乡，且聚心神于习文，砺己趁年华。
江雪
于2022年4月5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