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时,睁开迷瞪的睡眼,慵懒的推开窗望去,天阴沉得拉个苦瓜似的脸子,一副无精打采的颓废模样。不时有碎雪零散飘来,乍看像是初春的柳絮,一星半点的胡乱飞舞,渐渐地落的稠密了,挡住了远去的视线,山川立时变得模糊起来。
万物收藏,归避寒冷。窗外雪花弥漫,屋里的一株扶桑却花开绽放得如霞似焰,在洁白雪花的掩映下,更显娇媚,百草枯萎的冬日里,傲然醒目着一片生机。
立冬的时令到来了。
放下贾平凹的《高兴》一书,又手捧起先生的这出贴着地面在飞的大戏——《秦腔》。本想让看得昏花的老眼歇一歇,使起伏的情感有喘息的机会,安静地坐下来,抽上一袋烟,缓缓神也好。可内心莫名有了焦急的情绪,甚至是迫不及待,心里刚平复下从刘高兴打定主意在西安城拾破烂继续谋生的凄凉情绪中走出来,手又不觉拿起了《秦腔》,猜想这一部砖头厚的书里又会带给我怎样的一番现实的感慨和震撼呢?就像是赶集的一个农民,驮着自家栽种的花生,山药去集上换来锅里急需的油盐酱醋,又期盼下一次赶集再买些猪娃饲弄,好让清淡的菜花里多点肉星,总是怀着满满的希望,充实生活里的点滴。
哦,原来,书已经无声地走进我的平凡而枯燥的世界里来,送给我急需的,调味的油盐酱醋,让我的“菜”里有了五花肉的荤香,丰富着精神上的营养,和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五味杂陈,酸甜苦辣。窗外的雪依然在下,天也如常阴沉个脸,厚实的云层积压的越来越低,一如褶皱发抖的一团烂棉絮,胡乱地被懒汉丢弃在瓦檐上,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呼啸的西北风正在属于自己的戏台上高声吼着秦腔——叫板。
生活中如果是没有一本书翻看,字斟句酌来,那日子可就真是没有了滋味。就说这冬日里的飞雪,浮在檐上的乱云,扯嗓子吼叫的西风吧,如果没有它们的陪衬,哪里还有冬日苍穹的天地凄美呢!
昨夜到了凌晨,天将破晓,鸡叫头遍才睡去。昨天傍晚时与友人相邀去吃了火锅;一份羔羊肉,外加一份羊尾,撒尿牛丸,又点了些蔬菜,百叶,蹄筋,鱼肚,鸭掌等,边涮边喝边聊,耳朵支楞听着,嘴张开始终没有闭上,不是说东道西就是往里填肉塞菜,眼睛一会儿瞧着盘子,一会儿看着锅里,吃一顿饭五官都跟着忙碌受累,唯独快活了嘴巴。几杯辣酒下肚话就多起来,至吃到盘中一片狼藉时,话却听来刺耳,也就不往心里去了,人的日子一旦变得优裕,脚底下跟随着的路也宽了,可不知何故眼界却窄了,说话的语气带着五马长枪的喧嚣。斗胆顺嘴规劝了几句,遂被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震慑住。罢了,既然话不投机,我也塞耳住嘴守心了,一桌子丰盛的涮羊肉,在热气腾腾的氛围中遭遇了浮言躁语,败兴。待雪须结艳友,捉酒须结韵友。喝酒,品茶,这等闲适最紧要的是心境,择友不慎,就会坏了心情。这倒不是说友人不好,只是把一个手提丈八蛇矛枪的刚烈猛张飞,邀约来小盏抿茶吟诗赏月一样,其情形只能是大煞风景。我倒是有一些自责了。眼下这情形让我想起一头倔驴被宰杀后,还依然僵直地保持尥蹶子的嚣张气焰的姿势,告诉屠户它曾经可是一头有脾气的犟驴,宁死不屈。搅得我是鸡叫头遍才小肚鸡肠睡去。环境改变语言——这话不假,一个浮躁的世事,粗俗得使人咬牙瞪眼。
此刻,雪住了,云也散了,风收了口,西山岭上一抹晚霞浮现天边,昏黄的落日正在西沉,立冬的夜幕降临了。
翘起二郎腿,一手捧书一手托腮,我也在戏里——秦腔中洗耳聆听;竹青撑着一双鸳鸯腿,叼着纸烟,立着那里斜眼看我。我说;竹青嫂子,天义叔在家吗?~~
{写于葵巳年立冬时节——蓝旗营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