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房子山墙下洗手。她远远地听到在她的后面有说话的声音在逐步向她的方向靠近。她并没意识到噩耗也在离她走近。
她停住洗手,扭过身面朝来人的方向,眼睛向上斜望着天空,机警地希望捕捉到什么音讯。然而,不一会,那些说话的人便到了身边,从他们的交淡的话语中,她终于分辨清有男人也有女人。她们关切地简单向她问候一声,就匆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直接奔她屋子那边的山墙而去。
女人是一肓者。她来到这个家已有二十五年了。二十多年里,她几乎没有离开过家门。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的黑洞,无论白天或是黑夜,她见不着一点光明。她是可怜的,痛苦的,甚至是孤独的。可有什么办法呢,命运就这样安排了,她一介弱女子无法改变,只好顺运命运的安排。
二十五前,经媒婆介绍,她从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嫁到了这里。媒婆巧舌如簧,说男人高大帅气,健壮如牛。她心花怒放,春心激荡,在梦里还多次梦见男人。不久,她终于脱离家人的爱——那些让她时时想着来生来世才能还清的爱,带着新生的希望如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男人,扑向这个家。可男人不高也不帅,凭借她对他多少次从头到脚的摸索可以感知,她甚至连他脸上长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好在男人实诚,不多言语。
二十多年里,她跟着男人风里来雨里去,对这个家唯一有成就感的是,她为这个家、为这个男人生下了一儿一女。可天有不测风云,儿子长到十四岁,初中毕业外出打工至今音讯全无,让她常常思念不已。女儿长大远嫁湖北,因路途遥远,也很少回家看望父母。她不怨恨女儿,她只要女儿活着就好,幸福就好。
为了女人,男人几十年也没有离开过女人。她和男人一生相伴相携,耕田种地,养活孩子养活自己。
男人,据说身体也不是特别好,家里的经济收入因此不很稳定。他们的住房只是一层平房,不宽,七十来平米,依山势而建在村里的山坡上,显得那样的突兀和孤寂。
她在家摸索着干家务。屋子外面的来客在商量什么,她没有仔细去分辨,但她偶尔捕获到他们说到她老公的名字声音——一个永生永世也无法忘怀的名字。她知道老公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她对他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她旁若无事地继续干她的事,外面的世界似乎与她没有关系。
她在家里干了好一会活,外面的那些人终于进到她屋子。有一个是村里的干部,她熟悉他的声音。干部告诉她,她老公上午骑摩托车到街上赶圩,回来的时候因酒驾摩托翻下路边河流,当被人从河湾里捞起时,他已没有了生命体征。他们正想办法把他拉回来放在屋子外头的山墙下。
女人听说男人出车祸失去了生命,她平静地问一些情况。一开始,她的表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悲痛不已。在她确认老公已无法抢救,并已离开了这个世界时,她急切地想如何把他拉回家,她急急地走出家门,双手在空气里不住抓摸,口里喊着男人的名字,“三仔,你快回来呀,三仔你快回来。”那模样又好似娘在呼唤自己的儿子。
干部走近女人,告诉她,他们已与男人的两个哥哥联系,不用女人担心,两个哥哥已去请车拉回男人。大伙儿劝她不用担心,不要难过。
丧夫之痛堪比她自己失去生命。女人嘴唇哆哆嗦嗦着反复悲凄地说些“你去了,留下我怎么办,留下我怎么办?”的话语。所有的来人都赶紧劝慰女人,尤其是来人中的一位女人,她知道这可怜的女人是肓人,就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劝慰,这让肓者不自觉中感觉到心里悲痛减少不少。
可怜的女人很好奇这个“陌生”的声音是谁?女人于是问这些来人是哪里的?这么关心她的这位女同志是谁?
来人的人告诉她,:“我们是民政办的,听说你老公不幸车祸去世,以及你又是肓人,还有家里贫困,我们决定过来临时救助你。”
女人听说,倏地朝身旁劝慰她的女同志跪了下去,她的心一下温暖起来,眼前似乎看到了光明。
“不可以,不可以。”女同志马上将女人扶起,“你是我们服务的特殊对象,是应该的。”
“我们了解了你的情况,待你们忙清楚逝者的后事,我们会及时给你救助。”来人中的一个男同志也及时劝慰,“到时候你如果想住敬老院,我们可以接你去。”
“呵呵,住敬老院好啊,可我怎么舍得了我的男人,我一个瞎子跟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照顾了我二十多年。”女人用袖子揩揩眼泪,“我是要在这老屋里要守他一辈子的,谢谢你们,同志。”女人说完,接着又“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在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为她流下了泪水,为她的难过,也为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