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犯困这点上,我绝对是我妈的亲儿子。
对于她,但凡困意袭来,如若无法安睡,整个人就倾塌了。
颓败,萎靡,干瘪。空留着人形皮囊,魂魄尽散。
倒头就能睡,沾枕就能着。睡的不是觉,是续命。
一顿可以少吃,一觉不可少睡。中午晚上,雷打不动。
作为亲骨肉的我,犯困这方面愈发趋向于她,甚是忿懑。
高三前的青葱岁月,精神焕发的闪闪熠熠,总遭人嫉恨,你吃饱了撑的吧!你有劲没处使了吧!
青春无敌,活力无限,生命力漫无边际的驰骋绽放,红遍万山,染尽层林。
好似不宣泄干净,就对不起这一天。
诚如世人所言,高三的确是人生转折,我竟然开始犯困。
饭后不久,上下眼皮缠绵至欲罢不能,亲密到难分难舍,誓要闭合了这眼前的世界。顶着的脑袋晕乎哉摇摇欲坠,起起落落头不由己,几番奋力挣扎,最终败给了困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上了床,首次主动去尝试,尝试给人生一个午觉。
要说感觉,跟全身麻醉似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醒来,略昏沉、迟滞。不消片刻,由里到外的清醒开来,精神世界焕然如重洗,物质世界灿然如新生。
效果不错呦!
可我并不买账。这不过是败给了高三,而非困意。
拒不认输。
我厌恶昏沉不清的状态,即便清醒时并无甚可做。
对困意的不屈不服,始终是我本能的抗争。
这与我妈大相径庭,她基本一触即溃,溃成不像话。
下晚自习进家门,电视声忽高忽低的叫嚷着,她将睡将醒的迷糊着。瘫靠在沙发上,双手拢于胸前,耸着头,歪着脖,倦容困意渲染烘培着每方空气。整个人给人一种再不睡觉就不行了就要终结就要崩溃错愕,惹人怜惜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催人不赶快拿个枕头把她放平今生今世良心就过意不去的罪恶感。
画面,只一眼便铭记于脑海。
气氛,只一次便隽刻于心底。
我蹑手蹑脚的关门,哪怕再小心谨慎,照样会弄醒她。只见她恍惚的努力着,挣扎开迷蒙的双眼,惺忪问到,用不用做东西吃。
当然不用,一次也没用过。一方面是成全她,一方面是我真心不爱吃。
她这才缓缓起身,拖着半睁半闭的双眼,把电视关掉,冲着空气头也不回的嘟囔一句,早点睡昂,软绵绵的进屋了。
好梦得圆。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一直在说梦话。
打我有记忆开始,每当困劲上来,我妈就是那么一种毫无生命气息,半分活力都榨不出来的状态。
我看她妈也不这样啊,真不知我妈是怎么个情况。
我不行,我反感。宁可无所事事,不愿昏昏欲睡。尽管多出来的时间,大把是拿来挥霍的。
初中时曾挑战过一回极限。记得是个暑假,作业左推右拖没写几笔。第二天开学,慌了。写到裤衩湿透天光不见还望不到头,没办法,狠狠心,不睡了!
冲咖啡,两包,浅浅一杯底水,一口气干了。
泡龙井,一把,满满一壶底茶,一泡尿没了。
全!都!不!管!用!
该困依旧困。
对于我这种小学就喝红牛的人,咖啡和茶早已淡如白水,没丁点作用,不过整点架势,壮壮胆气,慰慰心肠。
无奈,只好寄望于扛,生扛。多年经验早已熟识,扛过困劲就是一片晴朗坦途,扛不过就深陷浑沌不堪。
那个年纪,鏖战困意,还没有败过。
经过半小时左右对峙,12点后,宣告大捷,重回清醒,唰唰唰,圆珠笔飞舞繁忙。
3点左右,又一波困意来犯。一想到班主任气鼓鼓的批斗,不觉使劲整理下精神,瞪瞪眼,摇摇头,甩去昏沉,疾笔再战。
中间我妈出来上厕所,伸头进来,对着墙劝我睡觉……
我一脸无语,敷衍着答应。然后强打精神,继续!
五点,天亮了,我熄了。躺床上眼睛还没闭上就着了。
六点半,收拾着未完成的睡意和作业,准备开学。
挨了一天批。
因为我太傻,每科都写,每科都没写完,后悔不迭,应该集中力量彻底歼灭一两科的。
放学回家,吃完饭六点半,在沙发上看电视,没等意识到犯困,莫名其妙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再睁眼已12点,人事不省的摸到自己床上又来了一觉。
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至今保持着我最长睡眠记录。
不可思议。
打小觉少的我,孩童时期最多睡九个小时,所以那一次,过于深刻和难忘。
如今,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体内精华外泄的缘故,不复当年神勇。困起来,不多少眯会,能毁掉半天。
主要集中在中午。饭后不久,明显感到困意侵蚀蔓延。清晰明净徐徐被遮上帘幕,暗淡失色。再蒙上一层薄纱,朦胧起伏。光景幽幽的若实若虚,梦境恍恍的亦真亦幻。一头浅一头深的栽着,半眼睁半眼眯的粘着。魂灵仿若在剥离,精魄犹如在流散。心神游弋,思绪荡漾,飘然世外,空旷残漏。
全然被困意占据,招架不住。
或伏案枕臂而憩,或垂首斜椅而盹。总之,得把眼闭上。
白日的困顿假若不见额外刺激,已然征服于我,如同夜深时分,精殚力竭,支撑不起,运转不动,心服口服的暂别真实的世界,隔着记忆,梦阑梦回。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当生命的张力衰落,教我不得不收紧随性,违心臆逆性情的去分配时间,把更明艳的时光用在更神往的方向,把更清晰的记忆派给更希冀的地方。
讨厌困意。因为在清醒的阳光下,浮云更解释了蔚蓝,天空更定义了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