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用来看和走的

人生最重要的无非是处理好两个关系:你跟世界的关系,你跟自己的关系。

我时常在想,一个人到底可以拥有多少世界呢?或者一个人可以究竟可以走多远呢?在个人有限的知识体系中,这些疑问好似无解一样。就像鲍勃迪伦在《答案在风中飘》那首歌词中阐述的问题。一个人究竟要走过多少路,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人,一只白鸽需要飞过多少海洋,才能在沙丘上安眠。

在《短书集》推介的书目中其实就有这样的阅读转变,阅读不仅仅是推进知识的领域和边疆,同时在阅读中一定会涉及到人文和地理。那些出现在书中的世界无限地向前延伸,作为读者的人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涉足那些地方,但是这并妨碍我们对那些“未知之境”的认识。

昨日在阅读木心的文章中,在这一段我停留了许久:

人类曾经像尊奉王者那样敬爱面包师,而罗马人之所以自豪,他们只要有演出和面包,而法国人之所以比罗马人更自豪,他们只要演出不要面包,而人类全都曾像严禁的演员对待完整的剧场那样对待生活(世界),田野里有牧歌,宫廷内有商籁体,教堂中有管风琴的弥天大乐,市井的阳台下有懦怯而狂热的小夜曲,玫瑰花和月光每每代言了许多说不出口的话,海盗的三桅船壮丽得几乎使人忘记了大祸临头,啤酒装在臃肿的木桶里滚来滚去,一袭新装时髦三年有余,外祖母个个会讲迷人的故事,童话是一小半为孩子而写一大半为成人而写,妈妈在灯下缝衣裳,宽了点,长了点(明年后年还好穿),白雪皑皑,圣诞来人从不失约,节日的前七天已经是节日了。

这是一段用温情和跳动写就的观察,如果用音乐或是电影的角度去理解就会清晰很多,多个起伏的音节会落在一个悠长的尾音上,急速转换的镜头会定格在一个长镜头里。在哪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只有见得多了才不会胆战心惊,也只有看得多了才不会当下错愕。目光之所及处最远不超过百米,不过仍需知道百米之外仍有百米,一直延伸下去地图才可以打开,山脉才会出现,河流才会蜿蜒,草原才足够马儿奔跑,风才能接触帆,洋流确定能遇到陆地。星空恒定出现在头顶之上,夜晚在日暮后来临。标注的经纬度是人的揣测,岛礁在精疲力尽时收留水手,信天翁在遨游时不要双脚沾染尘土,珊瑚鱼不会知道巨浪的存在,大洋深处的蓝较其他海水更蓝一些,迁徙的角马会嗅到青草的嫩芽,大山深处的熊猫知道竹子开花的季节。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眼睁开,心打开”之后才会发生。即便无尽的虚无随影而至,都不会造成触摸的不确定感。

在那张地图面前,我循着斯文赫定的文字指点着帕米尔高原,手指顺着山脉滑进慕士塔格峰的名字前,眼睛再一滑,喜马拉雅山脉可以承接目光的犹疑长达两秒的时间。跳过哑口就会来到洛克念兹在兹的香格里拉,一声喘息间就可顺手搭上雅鲁藏布江的水花,几番桨上桨下就身在三峡的寂静中了,顺流直下。崔颢的远眺不会唤回黄鹤,大漠的孤烟从不会与水相逢,从支流汇入江河,盐在不远处的水里更浓了一些。

这些都是世界打开的方式之一,我们不会固定的出现在某处,也不会在某处固定地活,很长很长的年代,战乱、探险、天灾、时疫,不断的发生,不像历史记载的那些些,还要数不胜数多些些。也好比人们大部分时候喝酒,不是为了一醉。

打开世界之后为了什么呢?人如果没有这样追问的能力,想必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成为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者是那一天的一部分,或是几年,或者连绵很多年。

正如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我昨晚做了个梦....."另一个人说在:“别告诉我,千万别告诉我!”这个人很委屈:“我做了噩梦,不告诉你,你让我告诉谁呢?”我们面对世界时正是处于这样的困境。硬生生就闯进来,囫囵吞咽。惠特曼在《自己之歌》中写下这样的感叹: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星星,

一只蚂蚁,一粒沙和一个鹪鹩的卵都是同样地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种精工的制作,

藤蔓四延的黑莓可以装饰天堂里的华屋,

我手掌上一个极小的关节可以使所有的机器都显得渺小可怜!

母牛低头吃草的样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

一个小鼠的神奇足够使千千万万的异教徒吃惊。

(节选自《自己之歌》)

是的,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会一直漂流在洋面上,季风和洋流不会偷工减料。如果杰克船长的故事非要有一个结局的话,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就是看着他朝着无法抵达的海天交际处继续航行。

库克船长也曾表达了相同的想法:““我打算不止于比前人走得更远,而是要尽人所能走到最远。”在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库克船长写下了这样的记录:

4月10日。星期二。微风,风向西北偏北,稳定的晴天。下午,发现指南针误差通过天体出没幅角测量为偏东11度25分,方位角测量为11度20分。正午时分,测得的纬度为南纬38度51分,经度在费尔维尔角西16度45分。经度是西经202度43分。航向和距离自昨天中午以来为南偏西76度45分、96英里。

那一天航行了96英里。而他还不曾预料的是还有将近80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距离的那一段静候他的到来。库克船长与杰克船长的不同之处在于,杰克船长在我们梦境中的海洋里远行,库克船长在《库克船长日记:"努力"号于1768-1771年的航行》中留下了精确的路线说明。现在我们顺着这条航线可以正确的抵达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大溪地。就在南太平洋那片海上。

而这本库克船长的日记就是今天的推送。也许只有你目睹一艘三桅杆帆船出现在眼前时,你才会理解什么是打开世界的正确方式。

(刘秉仁  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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