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回又回不去了的故乡
乡愁是杯甘冽的酒,饮之辛辣,却回味无穷;乡愁是汪清澈的泉,观之到底,实则深不可测。乡愁,是中国人的“遗传病”。近3000年前的屈原,大概是最早提出乡愁的了,“悲莫悲兮生离别”就是例证。虽身居王庭,却无时不眷念那楚国的宗祖,自己的家乡一一秭归。“胡马依北风,越鸟巢故枝",触景生情的句子,在那些漂泊游子的心中,如绵绵不绝的长江水,汹涌澎湃的黄河浪,一泻千里而又源源不断。小学语文课本中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的感叹妇孺皆知。就连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也有“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的唏嘘。“月是故乡月”,季羡林先生周游世界,却认为广袤世界中的“大月亮”,始终比不上故乡苇塘中倒映的“小月亮”。白岩松说他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年,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仅十七年,但倘若有人问“你是那里人?”他会脱口而出“呼伦贝尔的”,因为骨子里觉得北京是他工作的地方而不是他的家。
什么是故乡?董卿说“(故乡是)年少时想要逃离,年老时想回去,可能已经回不去的地方”。“书到用时方恨少”,始终生活在家乡的人,是不会有以上的感觉,“石油大王哪会知道北京捡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尽管我少时就以“好儿女志在四方”激励自己,壮时又因此驱策儿女。
我真正离开家乡,已是六十又五的花甲老者。也就是说六十五年家乡非故乡。儿时家境贫寒,上小学了,还没有坐过自行车。马起家老师驮着我到四董参加联校选拔考试,看着呼呼生风仿佛两旁的树向后移,吓得我腿直打哆嗦,马老师叮嘱我搂紧他的腰。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去过30公里外的运城,没有坐过汽车,没有见过火车,甚至没有真正的洗过一次澡。当兵了,步行十几公里到水头,第一次上了火车,尽管是闷罐货车,也兴奋不已,也包括终于离开家了的小激动。学校盖家属院时,在众人愕然中我首先报了名,那年43岁。从此再也没有在老宅住过一个晚上,任由杂草丛生,从地下钻出来的小树芽,在院中狂长,甚至有的一把粗,任凭蜘蛛在院子织下偌大的“八卦阵”。56岁,义无反顾地在运城市买了房,那生活了14年的小院,至今连门口也没有迈过一步。65岁,又买掉了住了十年的单元楼,回运城到小区多少回了,尽管买我房的闻喜女人力邀,至今未踏门槛。陶醉在风景秀丽,河水从门口流过的电梯房,为大上海有老俩口的巢而欣然自乐。“阳台之上,俯瞰河水涟漪,仰视蓝天白云,,一杯清茶,一卷素书,老有所倚,复复何求?”文字加照片,在朋友圈里显摆臭美。我的老排长,后勤指挥学院师职教官陆光明,和诗日“人人都说江南好,怎比晋乡米醋香”,私下心中不以为然。一年回去一次,还有点衣锦还乡的飘飘然。以“树挪死来人挪活,哪方水土不养人”来麻醉;以“几代人,也许还记得山西运城夏县是故乡,再过几代,倘若他们又迁徙别处,那何处又是家乡"来宽慰。并揶揄那些“故土难离,故土难离,那里有我住惯的窝,那里有我踹惯的泥”的人,没有志在四方闯天涯的气魄。就这样4年,年龄一年年老,家乡一步步远。
尽管故乡的人,羡慕我定居上海,常住北京,年回一次运城,时而光顾老家。但过了68,步入69,按虚岁要过七十大寿,年近古稀之时,那还矜持的堤坝,一下子就被思乡的浪潮冲刷得崩塌,那自诩高傲的外衣,顿被扯得一丝不挂。一口气写了《老家的趣闻轶事》十篇,仍觉意犹未尽,不觉酣畅淋漓。初中同窗,铁哥们,五四一总部财务处长姜俊龙,看到我的系列文章,私聊中怂恿我“你应该好好写回忆录”。不惜为我戴高帽“你的人生应该是丰富多彩了”,建议“以你为主线,写一部纪实性的回忆录”。这是我十来年前就有过的萌动。“听君一席话”,顿时热血贲张,“把一生的甜酸苦辣留给子孙,也不失为一份宝贵的财富”。顿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俊龙也”之感叹,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有此诤友,不枉此生。
发小,原县委宣传部长,政协主席刘永录,看了之十,《我们村里能人多》,勾起了他在宣传队吹笛子,我高小同学董全义拉板胡,80年正月,我村《井上风波》戏剧片段,代表县上在地区获得大奖的回忆。撺掇我“写出来”,“如有什么不清楚,电话联系,,我求人寻找”,“为我们下留村人争光",如是说。原县教育局长,我的良师益友马维录,对我的每篇章关注点赞。我曾经的同班战友,后是301总医院某科室主任孙洪森,不时在我发文后点个赞,还有战友,原沈阳军区某部门任职,大校军衔的王伟,总在战友群中,我的文后,用形象的图案为我加油。老乡,战友,原总后勤部管理局长,少将军衔的裴保兰,在战友群中评价我,“儿女在上海,北京成家立业”与我们夫妻“教育有方,言传身教密不可分",令我闻宠若惊,尤其是“不畏困难,敢为人先,勇于拼搏,奋发向上,永不言输”的拔高赞誉,令我汗颜。老乡,同学,战友,正团职转业到齐齐哈尔市检察院任职的李永乐,说我写出了“当时老家的民俗,民风与创业的辛苦和勤劳”,并谬赞“读后情真意切,感人,感怀,感慨万千",令我百感集。师范同学,曾经的同事,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联主席姚天高,尽管每天一篇或两篇文章,还在网络教育上班,仍在百忙中时而评论时而鼓励。等等,等等,不一一赘述,这些亲友的关注点赞,都鞭策我,“小车不倒只管推”,“催马扬鞭送粮忙”。
我深深感到,记住乡愁,思念家乡,回忆坎坷人生的杂陈百味,并非是打发空虚无聊余生的消遣,也不是供人茶余饭后的娱乐,而是如俊龙所说,是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的财富”。我辈无能,没有留给儿女万贯家弘,只留下至今三百五十余篇诗文。而儿女因工作忙,生活压力大,基本上无暇顾及我发的诗文,照片,儿子赞过一次,因为写他的母亲;女儿赞过三次,因为书她的骄儿。但我现在坚信,目前这些貌似一文不值的文字,也许在他们步入花甲之时,亦或把先父这些文字,视为无价之宝的。
人生处处是“围城”,“结而离,离而结”,没进的挤,进去的脱。我想,这大概是世人的情结吧。“已经七十付东流,遥计余生尚几秋”,珍惜当前,平定心态,淡然处世,写自己想写的文章,到自己想去还未去的地方,如此,足矣。
2020年3月5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