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继续写吧,我也想知道最后会怎样。
十
九月底张晓洁开始注册招聘APP,编辑简历,没事的时候就刷刷看看。因为所在行业不够专业,可适性低,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投哪里。
十一张晓洁带着小王回老家见父母。回家的路上,发现很多省市开始陆续调控房价。媒体统称“930新政”。
在老家见了几个同学——每个人都开着自己的车,住着自己100平左右的房,干着公营机构的工作,事业单位、老师、银行是那些上了大学之后回老家的人们最普遍的就业渠道。他们工资不高,一个月的油钱占了工资的一半,但是都乐呵呵的,没有一个人跟她讨论买房的事。
张晓洁觉得自己很失败。当年大家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因为选择不同,生活状态差别这么大。自己在北京有一份听起来体面的工作和体面的薪酬,却过不上体面的生活。她一点底气也没有。
亲戚们都疼她,除了希望她和小王早点结婚之外,没有人拉着她问工资、房价这类头疼的问题。10月6号要回京了,小姨请她和小王吃饭,感慨说:我家晓洁在北京没户口、没房子、没车,三无人员哪~
张晓洁知道妈妈和小姨都希望她能回家,但是她真的不想回来以后靠关系找个没劲的工作,就这样消耗生命。就算买不到房子,工作成就感也很重要,人这辈子活着,又不仅仅是为了房子奋斗。
张晓洁和小王返回了北京。
晚上小王抱着她说: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不会一直是三无人员的。我一定给你买到房。
没想到小姨这句话对小王触动这么大。
“嗯,慢慢来吧”张晓洁说。
小王说:我明年工资就高了,到时候我们每人凑四十万,就有八十万首付了,可以买两百四十万的房子。你想住市区的话,我们可以先买个40平的。
张晓洁觉得很委屈:40平怎么住啊!太小了!
小王急忙解释:先买一个咱俩住,慢慢再换60平70平的,就够住了。
张晓洁无话可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此打住了。
十月之后有点忙碌,下班之后找工作的时间不多,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十月底北京已经很冷,暖气还没来,进入一年中最难熬的时段。张晓洁去香港出差,盘算着给小王买件羽绒服。
最后一天她提前去机场办了登机,然后到机场附近的东荟城逛。抠门男闺蜜也来帮她挑选,就当送别。
东荟城是个奥特莱斯,大牌比较全,但是打折力度不大,再加上香港比较热,羽绒服的选择着实不多,她预算两千以内,看上的都是好几千,张晓洁一无所获。
两人吃饭时,男闺蜜倾诉说:我女朋友让我给她买包。
张晓洁说:那你买啊!你天天外派不在人家身边,买包也是应该的。
“可是她要Dior ”
“你应该买得起吧”
“可是我还要攒钱买房”
“那她为什么还要Dior”
“她身边的人都有”
“那她想要也能理解,女人确实会比较,那你就买一个给她呗”
“我还要攒钱买房”
“我靠你还要不要女朋友了”
“要啊!当然要!可是我买不起房的话也一样没有女朋友,而且她现在不想来北京了,嫌北京有雾霾,很拥挤,而且她父母也不在身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月底我休假,去她家谈谈吧”男闺蜜一脸愁容。
张晓洁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十一
忙完了十月底的事,工作一下子闲了下来。这让张晓洁更加恐慌。她看了看那些招聘需求,20、30万以上的工作,基本都是留给码农和资历非常深的人。不够专业,谈不上什么一技之长,对应的岗位给出的工资也跟现在持平,成长空间不大,实在没有跳的必要。
她报了一个二外语言班,想把以前学的小语种捡起来,希望能有点用。
工作居住证的资料也慢慢有了眉目,稳定居所证明这一项,她知道一位关系要好的同事刚刚买了房,于是借了她的房产证。
同事第二天将房产证给张晓洁带来,张晓洁拿着那个大红本,羡慕不已。她打开来看,上面写着房子建筑面积“102.5平米”。
她差点哭出来。
在她和小王为了40平努力的时候,这位和她同龄的同事已经在父母的支持下拥有了102.5平,同事的工资还比她低一截。
张晓洁抱着这一堆材料,去办工作居住证。
唯一有点放心的,是调控政策出来后,房子交易量走低,房价开始稳定了。新闻上关于买房卖房的怪力乱神也少了很多。
但是张晓洁知道,这种被强制压下来的稳定不会持续太久,猛兽还会出来,到时候房价还会暴涨。她想尽快买到房。可是怎么算,首付都凑不出来。她家有钱的亲戚倒是有,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借钱,也不知道该怎样逼着父母把所有积蓄拿出来。
十二
到了年底,张晓洁有两个闺蜜忙起了装修。一个是父母出的首付,一个是男朋友父母出的首付。她们偶尔在群里发一些沙发和床的照片,讨论该买什么颜色和材质,有一次一个闺蜜跟张晓洁吐槽:卖家推荐我买这种天鹅绒靠背的床,好贵好贵,不过他说以后生了孩子要喂奶的话,这种靠背很舒服,我觉得也有道理,可是花了我好多钱啊!
张晓洁只好安慰她:物有所值就好啦,床是天天用的,买好一点的也是对的。
张晓洁不知道自己的床在哪里,等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会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吗?会有带天鹅绒靠背的床吗?
冬天北京的雾霾来势汹汹,天空灰暗。
张晓洁工作找得不顺利,有天晚上她自己在家,躺在床上感到很无力。这份工作是上学时觉得很有意义的,可是赚不到首付,想走又走不了,上了这么多年学,究竟有什么用呢?她以为她会跟工薪阶层为了生计奔波的父母不一样,可是现在的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到底该怎么办?
她放声大哭。
已经两三周没有感觉到开心了,可是上班时必须装作精力充沛、开心积极。她的负面情绪无处排解,感觉随时可以大哭,却又必须克制。有时她盯着办公室的窗户,就想跳下去。
张晓洁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她在知乎搜“抑郁症”,然后预约了北大六院一位专门看抑郁症的医生——北京就是这点好,什么病都能看到顶级的医生。
她挂了工作日的号,坐地铁来到西土城。她害怕被熟人看到,但是再一想,北京这么大,从来没有偶遇熟人,怕什么。
导航显示快到了。她抬头一看,发现知名的北医三院就在六院旁边。八达岭那位被老虎咬的送到了这里,中科院那位怀孕中死掉的也是这里。对面人声鼎沸的地方,就是北医三院的生殖中心。
急着生孩子做什么呢,你们都买好房子了吗?
张晓洁继续往前走,到了六院。门口很安静,挂号处只有两个窗口——相比其他医院人山人海的挂号大厅,这里真是冷清。挂完号上二楼候诊,等着叫号。
别的医院都会直接在大屏幕显示号码和名字,广播里面也会叫“某某号 某某某请到某诊室”,这里只有号码,没有人名,算是体贴。
她听到孩子的哭声,周围的人都很沉默,没有人交谈。一对母女弱弱地站在角落,女孩的一只手抖个不停。一位看起来很文艺干净的男生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们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终于等到她的号,她走进去,一位50岁左右的慈祥男医生坐在眼前,她开始叙述自己的症状——长时间不开心,有自杀倾向。医生仔细询问了她不开心频率和生活内容,问她什么时候最难过。
她说:别人跟她讨论买房的时候。
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医生等她慢慢平静,然后继续询问。最后建议她回家多多运动,如果一个月之后没有好转,再回来接受药物治疗。
张晓洁有点抵触药物治疗,决定回去之后多多运动。
她没有告诉小王六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