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其实和光是有关系的。
光暗变化交替中,某个碳基体在贪婪地抓住最后一个光点,好睁开眼睛。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生的。
母亲和父亲告诉我一个日子,这个日子被印在一张纸上,然后盖着鲜血一样鲜活的印,以证明那个日子就是我的出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我一直不认为那个日子诞生了我,也许那个日子的确诞生了一个生命或者活体。
但应该不是我。
这个生命吃,喝,笑,哭,上学,看书,生长……
有一天,也许是银杏降落了一片叶,也许是天幕垂下的一朵云,也许是漫天飞雪的一点寒……
总之,在突然中,我降临了,也许是醒了,无论如何,我感觉到了我,我看到了我,我听到了我,我摸到了我。
指甲,皮肤,血液,声音,仿佛离开了四十亿年,在漫长的等待中,在无数绝望地沉默中,终于等到了戈多,我的到来。
我真的来了。
阳光站在世间最大的金山上,对我说,挥霍吧,这些都是你的。
但我知道,只有我是我的。
四百年的历史也好,五千年的历史也罢,我没见过,那是温和的书册;八十亿人也好,万年冰川也罢,我没见过,那是柔美的影视……
我见过几百米的土,路上的陌生人叫它山,我也可以叫它山;我见过几百米宽的水,熟人叫它湖,我也可以叫它湖……
我本来认为我没有挥霍过那金山,当我否认的一刹那,我已经从金山上扔出去一枚圆滚滚地一路不停响的金币,正面写着“生”,反面写着“死”。
我连忙追去,结果整座金山滚落更多金币,蹦蹦跳跳滚向远方,那个据说有诗的地方……
远方有诗,却没有我,我突然意识到,我又丢了。好像宿醉的人,忘却了黑夜前后的白昼。
一枚金币,再次从指缝间滑落,这次,我没有看清上面的字迹……
时间和自我,放逐和救赎,自我与本我,维度和生命是哲学、文学、社会学、生命学永恒的话题,也是最美妙,最神奇的话题。
也许从本质上说,我们都是时间的截留者,或者说是偷盗者。
时间,终归要回归时间,从指间掌纹、鬓角眼底悄无声息地出逃,从点逃到面,从三维跃入五维乃至高维,脱离大气,远离地球,向着不可名状,直到我再次降临苏醒……
时光的黄叶小船上浮着一枚生命的红果,果影穿透时空,浸透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