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0年，我还是一位长满青春痘的青少年。谈不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还是可以耐着性子吃得下饭。彼时，附近村的学生上初中都要到我村的学校去，他们自个没有初中的学校。
那会儿，来自其它村的耀星就是以在大众面前像野狗似的啃新鲜出炉的面包而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相貌平平，有着引人注目的大鼻子，两只耳朵如猪耳般大。皮肤略黑，这让他露出一口牙齿的时候，更能衬托出他牙齿的洁白。
可能是零食给他这个长相的特色，因为他有时连上课期间都要持之以恒地继续努力吃零食，这项生理需要已经成为他每日必备的功课。每一次老师的转身是机遇也是风险，但他不以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为风险，而是将风险转化为机遇。
在他看来，教室外的走廊也是掩人耳目的吃法。一开始他在大家的视野下，慢慢地就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津津有味地享受零食的香味。
奇怪的是他却不见得有多胖，体形比瘦骨嶙峋的我略微胖几分。班上胖的人羡慕他，怎么吃都不胖，班上瘦的人同病相怜，长叹怎么都都胖不了。
2017年寒假同学聚会，四年过去了，他体重和身高都变化不少，再回头看看自己，依然是瘦骨如柴，只不过体重增加了些。该胖的人总是要胖的，只是需要时间来消融这些堆积如山的营养。
02
有一天，耀星向全班同学叫嚷着宣布要吃尽小卖铺所有的零食。一副骄傲自满的模样，惹来多方人员的聚焦，其中也包括班主任。随后的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他被叫去喝茶了。
喝茶的地方风景艳丽，阳光和煦，空气是墨香的书本味道，搀杂着人群走动的汗水酸味。
“耀星，你喜欢吃零食，我不反对，这是你的自由，但我也有权利限制你吃零食的时间，你公然在课上毫无顾忌地吃零食，这就是你的不对，这是对老师的不尊重，是对学校课堂纪律的蔑视。本来我以为只是正常的需要，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你屡次再犯，希望你引以为戒，今后注意形象。”班主任气得浑身打哆嗦，就差点背过去了。
耀星静静地听着班主任的数落，嘴角还沾有几点零食残留下来的痕迹。也许他心里还想着口袋里的那包零食暗自舔了舔舌头。他连连“嗯”了几声，就没有下文了。
我上课不认真听讲班主任，于是站在办公室的外边等待着耀星的“惩训”结束。里边一位老师朝着班主任开玩笑，“要不，你让他考试进前十，就让他限免吃零食几次。”
耀星的成绩，我也是有目共睹的，不是一般的烂，是超级烂的那种。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班上成绩排行榜倒数第一名他每次都很稳地夺得头冠。这种天方夜谭的话，如果是从班主任的嘴里说出来的，大家也许都不会相信。
“好吧！就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耀星你别让我失望，否则以后上课再被我抓到，我就去你家做客了。”这是后来班主任说的话，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列轰隆隆的火车在我面前擦身而过，震耳欲聋。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个消息就不着胫而走，全校师生都传遍了。
坐在我前面的黄显泽和他的同桌窃窃私语，喃喃地说，靠耀星那家伙的成绩，想要进前十真是个天大的笑话。班主任大概也只是说着玩的，你瞧，看他那模样，根本就不是成材的料。他们频频回头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张红星的举止，暗自发笑，是个吃货的料。
黄显泽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成绩优秀，品质优秀，家境又优渥。还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班主任对他更是厚爱有加，不仅让他当了班长，还免除了他做值日生的苦差事。理由是他课余时间还要参加各种德智体美劳的培训。
那天过后，耀星依然吃着自己的零食，过自己吃货的世界，似乎把班主任的话当作耳边声，全都抛在脑后了，遗忘得一干二净。我都为耀星担忧，这家伙悠哉悠哉的，别人已经在他背后投注着多少不祥的目光，他依然不为所动。
03
到了10月份，学校定期举行的一月一次的月考，准备在下一周进行测评考试。大家暗自私下分成两派投赌注，结果不出所料，全班上同学一边倒，纷纷投耀星考不进前十名。这次赌注显然是无法成立的。
以黄显泽为首的学霸，提出另外一条可观的赌注，赌耀星还是倒数第一名，这下子就有少数人支持耀星了。他们的理由是耀星这家伙运气再怎么背，也不济于每次都倒数第一吧。何况我们可以临时教给他实用的考试方法。赌注是输的一方替赢者抄一星期的作业。
支持耀星的门派，每天围着他团团转。他上厕所，我们也一并上厕所；他吃零食，我们也买一袋零食坐在他旁边吃；他抄作业，我们也围着他写作业。大家见相劝不易憾动他，于是大家就自发选择缠着他不放。耀星本人不吃这一套，硬是支撑下去，大家也都没辙了。
第一次月考荣誉榜揭晓，耀星的名字被人挤到黑魆魆的角落里。我们早就已经做好接手另一方一周作业的准备了，只是大家很不甘心，看着这家伙吊儿郎当的。
一天上完体育课后，他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桌下的零食不翼而飞，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焦急，四处张望，嘴里嘀咕念着:“谁偷了我的零食，谁……”，然后又提高了好几倍的声调重复一遍，到了后来，他完全发飙了，使劲地用书本砸着桌面，又起身去掀大家的课桌，把书包倒挂，一大堆东西哗啦啦地倒出来。黄显泽不服气，干脆跟他怼了起来，后来就演变为身体上的接触，两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来回殴打。
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水火不容的两个人隔开。黄显泽嘴唇出血，还不时叫嚷着，“要闹，也去班主任那儿，没准是她没收了呢？你这个是非不分的贱人。”
04
“现在发布一条通告，初一五班耀星同学于10月15日在老师办公室与老师发生口角，影响恶劣，严重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现经研究决定给予该名同学通报批评，并作停课一周的处分。还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严格遵守学校纪律。”
耀星停课一周后，回到学校。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甚至不屑与他作任何的交流。我以为他整个学期恐怕就要在孤零零的日子中度过，他孤单到连吃零食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把零食戒了，换成睡觉的习惯。
到了第二学期，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转校生阿泓就坐在他的左边课桌。那是个文静安雅的女生，走起路来极有淑女的风范。她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中阅读富有墨香气味的书籍。
耀星坐在她的旁边，在长期的熏陶中，耀星也喜欢上看书，把零钱都用在租书上。拥有共同的兴趣，是交往的前提。随着日子的长久，也就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拘束了，互动也逐渐频繁起来。
在阿泓的影响下，耀星又把睡觉的陋习戒了，换成一副好好学习的模样，但这并不能避免考试仍然垫底的事实。但从5月至期末考，耀星开始摆脱最后一名的宿命，他开始在倒数几名里徘徊不定。大家虽然表面上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其实在心底里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9月份的时候，耀星的头脑就像开了窍似的，回答老师的问题几乎能对答如流，成绩也开始渐渐地平步直升。
有人说，暑假期间，他家里请了专门的科任老师辅导功课；有人说，他吃了能增长智力的补品；还有人说，他原先的脑袋就好使，只是没用在学习上。
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得而知，也许是爱情的魔力，也许是脑袋本身就好使。当然也有可能是两者的结合。
我还记得在后来的多次考试中，他终于有一次挤进了前十名，成为众人仰慕的对象，学习的榜样。黄显泽等人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然而让人遗憾的是他还是没能换得转校生阿泓的芳心，不，应该说是他没有说出朦胧的感觉。在楼梯口的转角处，两人面面相对，接着阿泓就像一朵羞红的花朵，略为一笑，便没方向地跑开了。
耀星初中毕业后，被一所次重点的中学录取了。然而他选择了退学，干起了自己热爱的餐饮行业工作。
听说他本来就无心学习，更没想考高中，只是为了博得阿泓的欢心，故作姿态罢了。一个人热爱什么，他就会用尽力量去维持坚守自己的东西。
餐饮行业工作不到两年，还没等到风生水起，他便辞职了。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说，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并不是很热爱这份工作，每天都巴不得快点结束工作。少年时候的梦想，到了长大后都会被现实的残酷所磨灭，进而摒弃了原有的希望。
之后他在东莞一家理发店工作，老板是老乡，所以工作起来不会那样有陌生的距离感。
他从替人洗头发开始学起，到了后来自己攒了点钱，开了一家理发店。有时候生意好的话，要熬到半夜1或2点多。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感到有些自豪，自豪自己掌握了一项技术，客源少的时侯，每天都有空闲的时间休息。不像待在闷热的厨房，头上的热汗不断，双手忙个不停。
至于阿泓呢，她考上一所二本的院校。选择了医学相关的专业。每天的课程很多，要学习的内容比较繁重。厚厚的书上全是重点，名词解释，简单问答，一场试考下来她的手腕简直要废掉，要背的程度不亚于法律专业，关键是还要会实操实用。
05
“泽木，你知道阿泓最近的消息吗？”耀星坐在奶茶店的沙发上歪着头问我。
“我只听别人说她考上了大学，准备毕业后当个医生吧！”
我啜了几口奶茶，又揶揄他:“你还挂念着她啊！”
“有点后悔，当初如果跟她上同所中学，也许我就不会退学。没准，我俩还有机会。”耀星笑容可掬。
“你不主动在同所学校也没机会啊！”我随口便说出，没有注意耀星此时的表情。
“我要相貌没相貌，要特长没特长，要钱没钱。就算主动，阿泓都不一定看得上我，不要跟我聊那些感情，等到出了社会你就全明白了。”
“也许还有例外的人也说不定，不是任何人都喜欢我们上初中那会儿黄显泽的那种类型。黄显泽表面上仪表堂堂，品质优异。背地里却看不起你。”
“我知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偷零食的事情其实上也是他搞鬼的，我都没跟他算账。我算不算气量大。”耀星一脸的平静。
“这是气量大吗，难道不是胆小鬼的表现吗？”
最后这句话我还是憋在心里去了。
“你们在聊黄显泽老同学吗？”旁边突然出现一个笑容满面的特有男性硬朗气质的男生。
“啊，这不是老同学晓申吗？好久不见，都变大样了，是越来越帅气了。”耀星起身示意晓申坐在我边上的沙发上。
“你们也是一样，越长越意气风发了。”
“说到黄显泽，我不得不插上几句，上高中的时候，他还是重点学校的学生呢！谁知道自身趾高气扬，又沉溺于网络游戏，高考成绩出来时，他父母都傻眼了，居然还达不到三本的录取分数线最后还不是靠补录才勉强考进一所普通三本院校。”
人生，我们输在起跑线上，这不代表我们一直被甩在后头，无法超越。相反人生是一项永无止境的长跑，我们会被后面的人超越，也有可能超越前面的人，这不是绝对的也不是永恒的。
06
耀星大年30那天晚上，开着冒着袅袅白烟的摩托车载着我到处闲逛。突然他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穿一件厚厚的粉红色大衣，头发自然地笔直垂流下来。
“是阿泓！”他猛地惊叫起来，顾不上什么就冲过去，想看阿泓的面容。
阿泓突然愣了一下，随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兀地跑了起来，无视耀星的喊叫。
“你干什么，竟然追赶我的女朋友。”旁边突然杀出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条五彩斑斓的烟花爆竹。
耀星猛地刹住了车，我差点就跃过他的头倒地。
“耀星，你是想玩死我吗？”我气冲冲地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原来是你，耀星。怪不得老追我女朋友，耀星，你就死了这条心。阿泓从来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我和耀星愣了一下，这时才看清那个人，那人留着时尚的发型，轮廓分明，眼神恶狠狠的，像是一头即将钻红布的猛牛。
“黄显泽，想不到阿泓会是你的女朋友，真是老天瞎了眼，让给了你这等货色。”我朝着黄显泽溅骂道。
“我们回去吧，阿泓有他陪着我就放心了。”耀星耷拉着头，掉着车头就要走。
“我喊你，你为什么要跑，要躲避我？”耀星像是想起什么来，停止掉头，别过头去。
阿泓憋着红脸说:“耀星，对不起，我怕阿泽误会我，所以我就跑了。”
“是吗？”耀星的表情像是在苦笑，笑自己的命运，笑自己的无能。
夜间的烟花在此刻绽开，无数的火花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有喜极而泣的，有欢呼雀跃的，有愁眉苦脸的，还有一种是面无表情，面如死灰的，那便是耀星此刻的表情。
那多年所期盼着的解不开的情结随着一声呜呜的轰鸣声便消逝而去了。
其实这并不是耀星第一次邂逅她，在几年前耀星也偶遇过她几次，但她都间接地躲开了。
耀星事后问我：“她为什么要躲避我？”
我说：“我说可能是因为羞涩吧，有些女生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喜爱的人。”
耀星说：“这算什么羞涩，都多少年了，她还是一直选择逃避我，我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可能她并不喜欢你，在她的世界里，你只是个骚扰者。”
“我有骚扰到她吗？我一直主动向她示好，那不是骚扰，是最纯粹的情感在心里萌芽。”
每个人在心目中都有自己喜欢的人，或淤烂于心，或直白表态。一开始的坦白，可能会抵挡无数的后悔之箭，也可能万箭穿心，血溅四方，但起码你可以不留遗憾，继续痛苦下去。
多年前的你，放弃最好的时机，困牢自己的内心，成全别人的世界，只能怪自己不是在最合适的年华里遇上最好的人，在选择的方向上，你改变不了单向路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