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快十一点钟了，街上的行人很少，有家面包铺正在做打烊前的准备。她买了袋打折的面包，把钱包和面包胡乱地塞进了斜挂在肩上的大皮包里，好像那里面能装着一切，这和她小小的个头一点也不相符。虽说是十一月份，离入冬还早，可是她分明感到了丝丝寒意，她不由地缩紧了肩膀，拖着长长的身影，疲惫地拐过街角。街道很暗，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男孩从身后跟了上来，试图偷走她包里的钱包。他动作笨拙，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趁势把他甩了出去。男孩没想到小小的她有如此大的爆发力，他懵了，一个趔趄，摔倒在人行道上。她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然后俯身抓住男孩胸前的衣服，把他揪了起来。

她厉声呵斥：“你为自己感到羞愧吗？”

衣服被紧紧攥住的男孩垂着头。

借着昏黄的灯光，男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板单薄，穿着一双运动鞋和一条蓝色牛仔裤。

女人说：“你要它干什么？”

男孩说：“不干什么。”

就在那时，有两三人经过他们身边，停了下来，站在那儿看。

“要是我把你松开，你会跑吗？”女人问。

“会的。”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那我就不松手。”女人说。果然没有松手。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男孩带着哭腔喃喃着，一边用手背在脸上胡乱地抹着，瘦小的身子似乎在发抖。

“你的脸真脏。你家里没人告诉你要把脸洗干净吗？”

“没有。”男孩说。

“嗯，那今晚就把你的脸好好洗一洗。”女人一边说，一边拽着惊恐的男孩朝街那头走去。

女人说：“你就当自己是我儿子吧。我得教你分清好坏。你饿吗？”

“不饿。”男孩说，“我只希望您能松开我。”

“我拐过那个街角的时候，影响到你了吗？”女人问道。

“没有。”

“可是你撞到我身上了。”女人说，“要是你觉得这事无足轻重，那你就想错了。”

汗从男孩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开始挣扎。她停下脚步，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她虽然个小，但还是比男孩高出一个头。她用一只手臂夹住男孩的脖子，继续拖着他沿着街道向前走，一直走到她家门口。她把男孩拽进家门，打开灯，却任大门敞开着。

“去卫生间，把你的脸洗一洗。”女人松开了男孩，指了指卫生间。男孩松了口气，看看大门，又看看女人，再看看大门，然后走到卫生间。

“让水一直流，直到流出热水。”她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要把我送进警察局吗？”男孩一边问，一边把头弯到水池上方。

“不会让你带着脏兮兮的脸去的。”女人说，“我就是想快点回家给自己做点吃的，结果你偷我的钱包！可能你也还没吃晚饭吧。你吃了吗？”

“我家里没什么人，就我和爷爷。”男孩说。

“那咱们一起吃吧。”女人说，“我相信你饿了，也许在偷我钱包前就饿了。”

“我想买一个轮椅，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爷爷也可以自己出去晒太阳了。”男孩低声地说，“我把吃饭的钱都存下来了，可是还不够。”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偷我的钱包。”她说，“你可以问我要。”

男孩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

水从男孩的脸上滴了下来，他把脸擦干以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他又开始擦脸。然后他背过身去，琢磨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大门敞开着，他可以冲出去，他可以跑！

女人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年轻过，我也曾经想弄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有好一阵，谁也没有吭声，女人似乎沉浸在以往的回忆中。

“孩子，我也做过一些错事 但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事，所有人都有共性，都会犯错。所以，你坐下来，我来给咱们弄点吃的。”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她没有盯着男孩看他是否会逃跑，也没有盯着自己的皮包，她就把它放在沙发上。但是，男孩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离皮包远远的。他觉得如果她想看的话，就能很容易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他相信女人不信任自己，而他现在不希望自己再被怀疑了。

她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加热，打开了面包袋，然后端上餐桌。女人没有询问男孩住在哪儿，他的家人，或者其他会令他尴尬的问题。相反，她边吃边给男孩讲自己的工作。她在一家酒店的按摩院上班，下班很晚。她讲她的工作，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进进出出。

她又往他的盘子里放了块面包。

“孩子，多吃点。”她说。

他们吃完东西后，她站起身，说：“现在，拿这300块给爷爷买个轮椅吧。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别再撞到我或者其他人的身上了。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但是用魔鬼的手段搞到的钱会把你变成魔鬼。从现在起，孩子，我希望你规规矩矩地做人。”

她领着他走到大门口。“回家吧，孩子，规规矩矩做人！”

除了“谢谢您”以外，他还想对他说点别的什么。然而，尽管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连“谢谢您”都说不出来。他在空荡荡的台阶下转过身，看着门里那位小个女人。她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