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游天下

锣鼓喧天，一阵锁呐声响起来，夹杂着西乐的长号和中乐的镲钹声，将整个村子都震了起来，扒龙灯的序幕徐徐拉开，龙灯在明亮的油灯映照下，犹如形态各异的游龙开始走向村子中间，一行男女老少簇拥着四条高龙、一条滚龙开始走家串户，尤其是成群的孩子口里不断地喊着“扒龙灯哟！”更是异常热闹和祥瑞。

只见前边已经燃放起烟花迎接喜龙，正是今晚第一家，王永麒家，去年腊月刚收儿媳妇，因此也收到有发出的喜帖，又因是今晚龙灯进的第一家，这会更加重视，大白天就让儿子去特地买来好几百块的烟花，当听得那边一声“发龙”之后，锣鼓声越来越近，赶紧燃放烟花，烟花冲到半空，绚丽多彩的绽放开来，徐徐散开，又如天女散花般缓缓落下，堂屋的八仙桌上早已准备好糍粑、香烟等贡品，尤其是用红纸包好的一百八十八块礼金也放在贡品上，异常醒目，还有为慰劳扒龙灯一干人等准备的糍粑甜酒汤，用饭碗盛好凉放在桌上，需要的人自己取来喝就便是。

首先是胡文生举着牌灯，走进堂屋，随即开始“讲好话”，这时大伙都安静下来，准备认真聆听，“龙灯进了贵府门，首先感谢主东好相迎，主东人好心地善，福满盈庭财来报，出门手有摇钱树，归屋守着聚宝盆，……如今收下主东钱和礼，就让龙灯帮忙闹闹喜，等下龙灯扒得丑，主东莫要有嫌弃。”随即堂前一拱手，告别这一家，后面跟着的刘业轩几个收起贡品和红包，点数记账，后面的四条高龙和滚龙依次来到堂屋绕行一圈，此时龙灯最是好看，龙头怒目圆睁，吹须摆角，龙身柔韧大方，龙尾小巧灵活，神态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滚龙进来后，虽然有绳子串起来，但每个举滚龙的小伙子都要顺势在堂屋里耍上一把，先来“龙扫千军”，再来一个“一步三回头”，最后是“满堂红”完成之后才离开这家，一片喝彩声直叫“好、好”，接下来全村人围绕着龙灯，开始评价哪条更亮，哪条更美，哪个小伙舞动起来更好看，议论不绝于耳，虽是黑夜，却是家家户户把所有的房间都开起照明，整个村子都灯火通明，分外热闹。

龙灯自从点灯发龙以后，每条龙灯都已赋予龙魂，具有了灵性，最明显的地方就龙身上那一盏盏明亮的油灯，龙灯一旦不愿意去那个地方，周身的油灯会变得昏暗而不亮堂，甚至不时有灯会无缘无故地熄灭，油灯跑油，这里头的讲究，村里每个人都特别看重，生怕自己有任何慢待，有什么对不住龙灯，得罪龙神，招来一年的不顺，所以在每当龙灯快来到家门口，先会放起迎接定向龙神的鞭炮，当龙灯离开去另一家时，也要放起欢送龙神的鞭炮，先不说贡品多少，至少心诚意敬，祈求能有龙神赐予幸运和祝福，来年里万事如意。因此鞭炮声是此起彼伏，“轰隆隆，噼里啪啦”，鞭炮声不止。

另一个灵性的体现就是龙灯的重量，举龙的人必须保证有一份虔诚之心，对龙灯的爱护和敬仰，因为这样，就算是高龙那样高大威武，还要加上六十六盏油灯的重量，可平时一个人举起来也不是特别费力，一旦偶尔让龙身碰到树枝或是墙壁，举龙灯的人需立马对龙灯说明，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敬请原谅，否则，龙灯会越来越重，让你举得吃尽苦头，参与扒龙灯的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一点，所以过程中会时刻爱护自己的龙灯，如同此时就是龙神附体，非常神圣。

龙灯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全村分成几大片，因为农村的建筑都是由一个院子或是一个屋场，聚集着许多户或是几户，所以从一个院子游到另一个院子，从一个屋场走到另一个屋场，有时也会视户数多少，适当调整龙灯前往的数量，就好像每条高龙和滚龙在扒龙灯的过程中也是会疲惫劳累，需要轮换休息一样，替换着前往每一户人家。

很多人来到十字路口,在这里等候，因为这里是龙灯队的必经之路,一片人山人海，当远远地听见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就有人兴奋大喊起来，“龙灯来啦！”所有人立马踮起脚跟，翘首以待。甚至有几户人家直接跑到龙灯队伍前面，执意地请求龙灯先去他家，就像是比赛的名次一样，认为先一步迎到龙灯，福气就更加圆满一些。

扒龙灯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在全村任何一个角落掀起兴奋激动的高潮，四条高龙腾空飞来,龙头上面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张得大大的嘴巴, 露出锋利的牙齿,看上去威风极了！时而在空中飞舞，时而绕着地面盘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赢得了大家的声声喝彩，还有好事者，听说拔得龙须回家，更是寓意幸福吉祥，就窜到龙头前面，伸手就拔龙须上那飘逸的彩纸带。

随着鞭炮声响、烟花腾空绽放，整个夜空绚烂得像仙境一般，在皎白的月光下，龙灯的明亮更加耀眼璀璨，呈现一片欢乐的海洋，可让全村老小过足了龙灯的瘾，又回到了好几年前那种欢快的氛围，久违的龙灯，带来的不只是风调雨顺，还有一份份躁动欢乐的心情。因为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扒场龙灯，村民们异常的兴奋，包括供奉的贡品和慰问的红包，都是大方客气，魏同福那辆小货车已经装得满满一车，红包收入也将近二万三千多元。

面对欠违的龙灯，碰到稍为宽阔一点大坪，就会有人要求舞动龙灯，幸好队伍里边还有部分当年的老把戏，在他们一带领下，也勉强可以把以前那些“套路”展示一番，“双龙戏珠”：两条高龙围绕着牌灯互相争抢，欲收还送，似乎是胶织在一块，用力撕咬，忽尔又把龙尾缠绕在一块，依依不舍，难舍难分。看得大家喜笑颜开，喝彩连连。还有滚龙的“蛟龙入水”、“猛虎下山”，更有高龙的“腾云驾雾”、“天下太平”……目接不暇，意犹未尽。

初三这晚扒龙灯持续到近深夜十二点，还是没有将整个村游遍，接下来到了初四晚上才把全村完全游了一遍，连续两晚，面对全村高涨的热情，这一场龙灯扒得空前的成功，这时就连外村的人也开始来约“游龙会”，特别邀请村里的龙灯去他们村扒一场。

龙灯到了隔壁村，举龙的小伙子们更加卖力，恨不得外村所有的芳龄姑娘们都被自己迷倒，当一道水汪汪的眼睛瞟过来，激励着小伙子们打了鸡血一样，接下来就是龙灯随之一阵摆动，舞得高龙和滚龙是杀气腾腾，神采飞扬，姿态万千，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可没少收那些芳龄姑娘们媚眼和秋波。

连续十来天都在周边几个村子扒龙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游龙会”扒龙灯的事情，离得太远的地方，龙灯实在无法去那，那些地方的人大晚上竟然都跑来村里来，就只是为了一睹龙灯的英姿雄风，然后再乘着夜色的浩白心满意足地回家。

眼看就到了元宵之夜，“游龙会”向全村宣布，今晚龙灯沿着各家各户的屋前游过，不进家门，仅当增添大伙欢度元宵的热闹喜庆氛围，由龙神向大家赐福增喜。

龙灯的队伍比前面几晚更加艳丽多彩，气势如虹，今晚中乐队和西乐队的号手、鼓手，锁呐手更是鼓足了劲，声乐弘扬响亮，抬着的铜锣被那重重的布棰敲声，震穿了整个村子。顺着一声：“这龙灯好啊！”看过去，连本来因病卧床不起的肖峰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路边，看着那威武的游龙队伍，精神顿时一振，一身的病痛瞬间灰飞烟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些手提元宵花灯的男女老少也加入到扒龙灯的队伍，扒龙灯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壮大，全村几乎都加入元宵之夜的扒龙灯和灯会，队伍里分不清谁是灯会的，谁是扒龙灯的，反正大家都是快乐的，一个乐呵呵的春节随着元宵的月亮西沉也就告一阶段，后续随之而来是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或是开春后的耕种，忙碌的人们又开始期盼下一个春节和扒龙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