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楼,位于凤鸣内城中心的元石地段,作为如意商行旗下的产业,一年四季名流饕客云集。
所谓饕客,顾名思义,自然是为吃而来,尤其是这两月,一张张“血盆大口”蜂拥而至,干掉了不知多少盘醉凤鲤。至于名流,一个个表面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实则大多是为了一睹芳容,借机偷瞄几眼逸仙楼主这位艳绝凤鸣的大美女。
“老板娘,做人要厚道。”逸仙楼顶层——摘星台的一间雅阁内,玉桌上,十几个玉瓶摆放得零零散散东倒西歪。盯着门口信步而入的逸酒诗,林炫越看越气不打一出来。
“哎?客官是哪位来着?让我想想……”茫然中,逸酒诗的声音婉转动听,仿佛世间的一切不快都与自己无关。
“铛!”林炫忍无可忍,铂金枪一杆子杵在了一旁。
“原来是你这臭小子!怎么,东西不是差人送来了吗?又请本楼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见到璀璨炫目的铂金枪,逸酒诗满眼的珠光宝气,盘算着如何据为己有的同时,顺便认出了林炫的身份。没办法,对于俊男,逸酒诗一向脸盲,而且是间歇境巅峰脸盲。
“呼~”瞧着恍然大悟的逸酒诗,林炫郁闷的叹了口气,心情无比纠结。还能说什么呢?换个角度想想,总比一上来就被认出要好一些不是?
“老板娘,你觉得这数目对吗?”
“没错啊,不是说好的三七分账?”逸酒诗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懵懂的表情楚楚动人。
“没错?!小妹在此帮厨近两月,每日起码烹饪一百盘醉凤鲤,这算起来怎么也有五千盘……”
“对啊,五十二日,琅丫头整整烹饪了七千八百盘醉凤鲤,利润三七分账,你们一共分得四万六千八百气元石,本楼主何等精明,岂会算错?”
“所以二十气元石一颗的腾炎丹,就算是一瓶十颗,你就只换了这么几瓶?”瞥了一眼桌上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千气元石的丹药,林炫强烈后悔当初找逸大美女合作的决定。
“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按你的要求?好好的元石,非要全部换成腾炎丹!那是用于燃烧气元增强战力的!你拿来当饭吃吗?!”反驳的同时,逸酒诗一脸的嫌弃,这不懂审美的无知少年,丹药长得哪有元石好看?
“那是我自己的事,跟这鬼扯的数目有什么关系?!”林炫拍案而起据理力争,数万气元石不翼而飞,若说逸酒诗没有中饱私囊鬼才相信!
“当然有关!这里一共十二瓶腾炎丹,其中九瓶是由整个凤鸣郡三十六家回元观分号的全部库存凑齐。剩下的三瓶,为了满足你强人所难的过分条件,本楼主不得不将个人的私藏充公,这才达成了你尽数换成丹药的要求!”逸酒诗回答得义愤填膺,这狼心狗肺的臭小子,让本楼主为元石绞尽脑汁,居然还敢在此大呼小叫?
“回元观三十六家分号,你一共就给我凑了九瓶?!”
“要么你以为是谁导致的这种局面?!这一年来,整个凤鸣郡的腾炎丹都进了谁的肚子?!”
“等一下!!!”激烈争吵之余,林炫脑中猛然闪过一丝明悟,自己好像忽略了最关键的地方。“回元观的腾炎丹……一颗二十……一瓶十颗……九瓶一共是一千八……你私藏的那三瓶要四万五千气元石?!!!”
“错!是六万!你那是打折后的价格!本楼主这单亏了多少你知道吗?!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你放……!!!”盛怒之下,林炫险些爆了粗口。“还六万?!!!两万一瓶的下品元丹?!!!你也好意思……”
“砰!”不等林炫发泄完,逸酒诗长袖一甩,一股气元汹涌澎湃,差点将屋门掀飞出去。
“外面的人听仔细了!”哀怨的注视着满面错愕的林炫,逸酒诗头都没回,气元再次催动,银铃般的声音悠然响起,听上去彷佛在耳边轻语一般。
“本楼主私下珍藏的下品元丹一瓶,两百气元石起拍,有哪位客官想要的?”逸酒诗一上来报出的正是腾炎丹的标准价格。
“。。。。。”
话音一出,外面足足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正当林炫准备出言嘲讽,一声弱弱的、饱含着不自信的回应,从外面,确切的说是从遥远的逸仙楼底层浮了上来。
“我……我出两千……”
“。。。。。”
“亏老子想了这么久,竟有人敢报上这等狗屁数字?五千!没钱就闭嘴!”最多安静了不过一息,一个粗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听上去距离又近了些。
“呵呵,区区痴汉莽夫竟也想搏美人一笑?八千!这等清雅之地,可不是尔等放肆的场所。”更上一层,又一个书卷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哼!扣扣搜搜的一副穷酸本色!一万!都是武修,张口闭口的哪来那么多之乎者也?!”
“唉,如今的年轻人啊,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一万五。”
“你个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脸说我们?!老子愿意!两万!”
……
一时间,逸仙楼内,顺着正中凤翔而上的旋梯,悦来、迎君、醉忆、露白、飞花、望月,六层主厅你争我夺,报价声此起彼伏、热火朝天。
“十万!!!诸位!我家公子乃是从羽皇城远道而来,还请行个方便!今日诸位的酒菜尽数算在我纪家账上,保管诸位尽兴!”望月厅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豪爽道。
“羽皇城纪家!”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许多人暗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想醉凤鲤如此声名远播,竟连皇都三大名门的子弟都慕名前来,而且这报价……唉,算了算了,争风吃醋也该有个限度,无缘无故的得罪名门子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怀揣着各种心思,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绝大多数是因为纪家的名门身份,少部分是因为那夸张的巨额数字。总之,除去饮酒进食的响动,逸仙楼内突然间鸦雀无声。
见到这种“鹤立鸡群”的场面,纪家随从习以为常的笑了笑,“多谢诸位赏脸!逸楼主,劳烦亲自将那丹药送到……”
“你们一个个的,嚷那么大声作甚?大白天的都不困吗?两万。”不等纪家人说完,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林炫隔壁漫不经心的飘下。
“我没听错吧?两万?阁下是在开玩笑吗,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听到有人不识时务,纪家随从的声音骤然冰冷了许多,但考虑到声音是来自更高一层的摘星台,还是忍住了并未直接发作。
“既如此,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两万。”静候了片刻,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阁下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
“唉,年轻人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啊。”纪家随从正说着,楼下飞花厅,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直接将其打断,紧接着……
“那什么狗屁纪家的,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好歹也是名门,为何会有这等欺世盗名愚昧无知的蠢货?”
“好……好大的胆子。”
……
“尔等竟敢对我纪家出言不逊?!都不想活了吗?!”一声声指责谩骂有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纪家随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滚出凤鸣郡。”摘星台上,慵懒的声音骤然变得平静,冰冷得不带有一丝感情。
“阁下究竟……”面对此情此景,纪家随从再蠢也认清了自己被万夫所指的根源。
“纪家纪胜,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按住自家随从,纪家二公子终于亲自出面。
“回去告诉纪无尽,若纪家子弟都是这副德行,日后就不必再来了。”这次,摘星台上的声音直接报出了纪家家主的名字。
“你竟敢直呼……”听到家主的尊讳,纪家随从瞬间爆发。莫说一个凤鸣郡,整个凤天皇朝除了皇族和寥寥几人,又有谁有资格对家主的行事指手划脚?不料话说到一半,便被纪胜厉声打断。
“闭嘴!!!”纪胜此时已彻底洞悉了对方的身份。结合声音的年纪以及对爷爷的语气,整个凤天皇朝除去几位正值壮年的王爷外,有此资格的屈指可数,而凤鸣郡更是只有一位。
“晚辈告退!”恭恭敬敬的拱手抱拳,纪胜拉着目瞪口呆的贴身随从迅速走下旋梯。一路上,无数道目光饱含敌意,有几人甚至直奔纪胜二人的路线,故意撞到了纪家随从的身上。
“哎呀,年轻人怎的如此鲁莽,老夫可禁不起你这一撞啊~”一老者精神矍铄的掸着自己的肩头,对面的纪家随从已摔倒在旋梯上眼冒金星。
“滚开!真他娘的碍事!出门还带个绊脚石在身边,什么他娘的习惯?!”人还没起身,一莽汉提着狼牙短锤,恰好又从纪家随从头顶跨了过去,一根根狼牙尖刺不经意的在伤者身上摩擦又摩擦。
“呵呵,二位慢走,日后在皇朝历练时当心些。在下不才,正是尊驾口中那不想活了的人。”一阵微风掠过,一白面书生微笑着留下一缕青烟,一缕如同附骨之蛆的青烟。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行至逸仙楼门口,受尽折磨的纪家随从又被一位弱不禁风的青年指着鼻子堵住了去路。“爷爷……就是他……他威胁我……”青年身后,一老者赤膊上阵霸气外露,周围站着十余位同样霸气外露的壮汉。
“诸位,这都是误会,呵呵,误会。”纪家随从嘴上硬撑着场面,内心暗暗发誓,若非事关生死,此生绝对,绝绝对对不再回来!哎?为何气元突然凝滞?这是……中毒了?!
……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还搞得这么冷清做甚?大家继续尽兴啊!另外飞花厅那个喊两万的,带着元石上来!”纪胜二人离去,慵懒的声音立刻恢复了原样。至于那两万气元石的报价,等了三息既然没人争抢,谁先喊的自然算在谁头上。
“是!!!郡主大人!!!”
号令一出,逸仙楼内齐声应和,每个人无论身份境界,声音中都饱含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眨眼间,逸仙楼的六层主厅再度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嬉笑怒骂不绝于耳,或有人高声大吼,一腔浊气尽去,或有人哀声倾诉,哭过便再无伤。一切行为都是那么无忧无虑,正如之前众武者被纪家随从仗势威胁性命时一样,无人恐惧、无人惊慌,因为摘星台的那位定会挺身而出,绝对及时、绝对强势、让凤鸣郡子民绝对的自信。
他便是凤鸣郡的郡主唐鸾,凤鸣郡的信仰,凤鸣郡的光……
摘星台的雅阁内,林炫早已呆若木鸡,当然,和唐鸾的民心所向并无关系。感受过众人那种挥金如土的豪迈气概,尤其是那声振聋发聩的“两万”,林炫心知自己欠了逸酒诗好大一份人情,可是……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老板娘,这私藏的腾炎丹,我不要……可以吗?”事已至此,林炫哪还敢有半点气势。如今丹药的数量已经比预期相去甚远,这三瓶根本是可有可无的。
“可以啊,要么你也朝外面喊一声?”逸酒诗一脸的无所谓。开玩笑,全部换成丹药又不是本楼主的主意,到嘴的元石还想叫人家吐出来?
“呃……”林炫闻言心如死灰,莫名生出了然叔那种“想静静”的冲动。自己出去喊?估计结局不仅被群嘲而且被爆揍,在逸仙楼拍卖下品元丹就如同拿着狗尾草到回元观叫嚣一样,不被人扔出去才怪?
“还有别的事吗?”见林炫两眼无神,逸酒诗不耐的催促道,刚刚的两万气元石还没到手呢!
正说着,门口又多出两人。打头一位身着青鸾锦袍,却是发如凤巢、胡须邋遢、浑身的酒气,正是凤鸣郡的郡主唐鸾。身后跟着的莽汉此刻满脸兴奋,区区两万气元石竟能获郡主大人亲自指点修行,简直是天降鸿福,让人受宠若惊。
“行了,你小子下去吧,郡郊那片荒地就交给你了,日落之前松土三丈啊~”唐鸾回头对莽汉叮嘱道。
“是!郡主大人!”恭恭敬敬的拱手抱拳,莽汉兴冲冲的提着狼牙短锤直奔凤鸣郡郊而去。
指点完修行,唐鸾随手又取出一枚储物戒,递到了逸酒诗面前。“逸大美女,你看这元石,本郡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不是再来三百壶冰神醉啊?”
“这就为郡主大人奉上!唉,明明是公认的合理价格,人家之前实言相告,某人还大为不满呢!”没好气的瞥了林炫一眼,逸酒诗的声音如泣如诉。
“你这三杯即倒的小废物,不懂得怜香惜玉吗?!”见逸酒诗受委屈,唐鸾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区区元石,那么斤斤计较做甚?!”
“老酒鬼!上次你托我结账时可不是这般态度!”整个凤鸣郡,敢如此称呼唐鸾的唯有林炫一人,至于原因,记得三年前唐鸾曾当众说过,这小废物和本郡主有些像。
“所以不是叫你莫要斤斤计较?那个……逸大美女,正巧本郡主找你有要事相商,关于除夕的犒军宴……”面对义正辞严的林炫,唐鸾自觉理亏,强撑着嘴硬了一句,赶忙引着逸酒诗逃到隔壁,将林炫如铂金枪一般晾在了当场。
“我……”摊上这等翻脸胜过翻书的无耻郡主,林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事到如今,确实也顾不上元石了,腾炎丹告急,这对林炫的打击无疑比元石亏空严重了无数倍。至于还没开口的冰火醉魂露配方,打死也不能放在老板娘手中拍卖!
“算了炫少,郡主大人的节操向来如此,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林炫正一筹莫展,门口又现出四道熟悉的身影,语气中同样夹杂着不满,正是刚被唐鸾以商谈要事为名从隔壁轰出来的逸仙四公子,号称逸仙楼“风花雪月”的程宿风、铁流花、崔步雪以及冷醉月。
“大师兄所言极是,既是商谈要事又非身体力行,何故驱赶我等?”
“二师兄此话有理,我等是否该暗下监视一番,以防师尊遭遇不测?”
“三师兄妙计!炫少,不如一起来啊?”
“够了!!!”望着头顶逸仙楼、楼上分别刻着风花雪月的逸仙四公子,林炫的抑郁又加重了几分。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逸酒诗间歇境巅峰脸盲,让四位徒儿将名字刻在发冠上易于辨认也就罢了,偏偏四人还如此头脑清奇,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想着拉自己行此屋足之事,所谓屋足,当然是因为无齿。
“唉,炫少你看你,无非是腾炎丹不足导致修行严重受阻,些许小事,何不就此揭过,诸位兄弟陪你把酒言欢如何?”程宿风走到跟前,一把搂过林炫的肩膀,大师兄的表率作用体现得淋漓尽致,身后花雪月三人一脸的认同。
“来之前我已承诺过家人,这次的凤鸣宴我会参加。”正视着程宿风,林炫的声音严肃认真。
“炫少,你确定?”铁流花惊讶的抢先插话道。
林炫没出声,意志坚定的点了点头。
“炫少,二师兄的意思是,你确定说的是会参加?”崔步雪同样关心事情的关键。
“呃……”林炫心中莫名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那还有何事要烦心的?去参加不就是了?这和到邀月湖练枪不是同样的道理吗?哈哈哈哈!”确认无误,冷醉月笑得阳光灿烂,大丈夫一言既出凤灵驹难追,但去参加和通过,从来都是两码事。
“。。。。。”死死盯着就差手舞足蹈的冷醉月,林炫突然不想再和此人有任何交流。
“不过炫少,再过几日腾炎丹耗尽,你要如何修行啊?”眼神示意冷醉月适可而止,程宿风也回归了正题。对于林炫这三年来的真实经历,没有人比这四位绝对的死党更清楚。
“这凤鸣郡特产乃是皇朝的管制丹药,除凤鸣郡外,其余郡城根本严禁炼制,也无法炼制。”铁流花自顾自的嘀咕着,也是在一门心思的想办法。“欲炼腾炎丹,先得腾炎花。可近三年,凤阳山的腾炎花海恰好轮到凤天武府监管,以风林两家和火家的关系,即便明说,对方也绝无可能网开一面的。”
“当然不能明说!甚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以火家那位的态度,炫少这辈子都别想通过凤鸣宴了!所以……”崔步雪略加思索,突然眼前一亮。
“所以炫少,我等也只能暗下在全郡收购。不过以如意商行的门路,无非就是多花些元石的问题。你安心修行便可,区区小事,不值得操心的。”冷醉月上前一步,直接抢过了话题,周围的风花雪三人更是无需沟通,冷醉月的意思便是逸仙四公子的意思。
“嗯,既是小事,就有劳诸位了。”林炫见状面露微笑,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主动拉着逸仙四公子下到望月厅,叫上林琅,一行人饮着崔步雪独创的冰神醉,尝着林琅秘制的醉凤鲤,感受着周围人声鼎沸的热烈气氛,畅所欲言无忧无虑,逸仙者,乐逍遥。
子夜,月明星稀。
冷风依旧再吹,风声中诉说着困惑,凤天皇朝的官道——凤临道上,一少年身形似曾相识,却是一袭夜行衣,相貌遮盖得只露双眼在外,也不见那杆熟悉的铂金枪,步伐急促直奔凤阳山,或者说是腾炎花海所在的方向。
没过多久,道路前方突然出现四道类似的身影,正席地而坐推杯换盏,看着迎面而来的同道会心一笑,一壶早已备好的冰神醉顺势掷了过去。
“喂喂,修行也不用起这么早吧?”
“诸位喝成这样,还有精力收药吗?”
“哈哈!不喝哪来的胆量?”
“也对,那喝完又该如何?”
“喝完?当然是一同去采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