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不行,云儿,”孟良说,他把故事书放到桌子上,把被子掖过儿子的双肩。
“已经讲过两个故事了,该睡觉了。”孟良吹灭了灯,冰冷的月光洒了进来。
“可是,”小男孩小声地说着,用被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如果妖怪来抓我怎么办?”
孟良露出微笑,他无奈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要给儿子讲这些故事。
这些关于妖魔鬼怪的传说,充斥着修仙之人战胜邪恶厉鬼和丑恶妖怪的故事。
孟良小时候也有一本故事书,他的父亲也曾念给他听。 只不过那时的他比云深年长一些。
刚才读的故事,渡者,是孟良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讲的是冥河之上的一个和尚渡鬼魂的故事。
“冥河之下无生魂,冥河之上无生人”,只见那个和尚渡过一个又一个的鬼魂,杀过一个又一个厉鬼和妖怪,按理说早就功德无量可以飞升成仙了,可是几百年来,他还是在冥河那里渡着鬼魂。
这个故事曾把孟良吓得呆若木鸡,那个和尚杀的妖怪被他父亲说得及其邪恶吓人,可是那个和尚的坚持让孟良十分敬佩。
他想,应该再等儿子稍微长大一点再读给他的。
“只是故事罢了,”孟良轻轻坐在云深床边说。“即使你做了噩梦,那些故事里的妖魔鬼怪也永远无法伤害你的,懂吗?全是假的。故事不是真事。”
他俯下身用手想抚摸孟云深的额头,但小男孩害怕的向后退缩,一双有神的小眼睛紧紧盯着他父亲。
“怎么了?”孟良笑道。“长大了,不要摸头了?”
嗯?怎么这么冷?
他顿时笑意全无,他看到云深继续向下陷入床中。
一阵寒意顺着孟良的脊梁蹿上来,他的儿子越陷越深,就像是床垫下面张开了一个深坑,冰冷而黑暗。
在云深的哭喊声中,床单紧紧地裹住他的身体,透过窗子的月光顿时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变得越来越湿滑,像是,一条全身布满光滑鳞片的巨蛇?
孟良从惊恐的呆滞中猛然回过神。他向儿子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云深并把他拉出来。
但是那条漆黑的巨蛇却越缠越紧,越吞越深。
木制的床沿随着一声锐响崩裂。锯齿状的碎木顶了上来,逐渐变得尖锐、发黄,逐渐钙化变成了一排排长牙。整张床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将他最爱的儿子一口吞下。
“云深!”他哭喊着,一股恶心的感觉让他差点跌倒。一缕缕黑雾钻出云深的口鼻,像逐渐成型的风暴一样在变了形的床上方盘旋。
那张着巨口的大蛇摆动着巨大的身躯,随着黑雾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大,终于将这件小小的屋子撑得满满当当。
“父亲!”云深发出尖叫,随着黑雾一起慢慢扩散、虚化,然后消失不见。
孟良弹坐起来,大口呼吸,抽了满满一腔凉气,用手抹了一把挂满冷汗的脸。他的双眼快速四下打量,在这没有光照进来的房间里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一会,他猛烈的心跳平复下来,思绪也开始冷静。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有哪次噩梦如这般真实。
他想起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只要片刻,悄悄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云深,看看他有没有......
“爸爸?”那是他儿子的声音。
孟良望向说话声的方向。他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足以辨认出儿子的小小身形,他正站在自己床尾。
“云深?”孟良疑惑地眨眼。“云深,你在这——”
“为什么?”男孩问道。
孟良皱起眉头,“你在这干什么?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梦,爸爸?”
“什么?”孟良睡意全无,我做的梦?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云深又问了一次,他的声音接近乞求的语气。孟良只能看到儿子面庞的轮廓,因为窗帘被拉上了……
但他不记得自己拉过窗帘。“你不知道这正是他的食物吗?”
孟良突然感到很冷。他看向云深的身后,他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不是他儿子的。
云深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轮廓融入了墙上的影子中。
刹那间,小男孩不见了,在越来越大的黑暗中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良向他伸出手,只看见云深的双唇之间吐出一丝绵薄的黑雾,正如刚才的梦境。
随着一阵湿漉漉的声音,那个高大的影子开始从墙上剥落。纯粹的恐惧让孟良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妖物出现。
这是一团有生命的黑影,外形有点像人类,可是身后,多了一条长长的尾巴,那是,蛇妖的尾巴?
孟良只觉得一双冷峻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穿透了他的灵魂。
他瘫在原地,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一个他以为只存在于床边故事中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妖怪,真的妖怪。
这个怪物的上下颌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扭曲的长牙。
然后它对他说话了,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它却用孟良自己的声音说出了他自己慌乱的内心想法 。
“你是什么?”它的嗓音粗哑。“你从哪来?”
它突然贴进,悬浮在他头顶。
午夜的漆黑从它的形体中滴落下来,如黑血融入空气,又如墨汁消散于大海。
孟良面色惨白,他的目光无法躲开这噩梦般的妖怪,而它则弯下身来,恐怖的容貌与他的脸齐平。
它对孟良轻轻说了一个字,然后就将双刃深深埋入他的心脏。
它回答了他的问题,轻柔的声音是溺亡的人沉入地狱时的遗言。
“你”。
......
天亮了,这座无世无争的村庄在炊烟与喧嚣中迎来清晨。这里到处都沐浴着阳光,包括,孟良的房间。
门的另一侧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是孩童小手的轻柔敲门声。
“爸爸?”门把手慢慢转开,云深把门推开一道窄缝。
“早晨啦!”
男孩进入了父亲的房间,黑影随着门的敞开而退缩。
阴暗避开了晨光,但不知为何,似乎比平时更慢、更不情愿。
“爸爸?你在哪?”云深大喊道,恐惧钻进了他的声音里,他环顾屋子四周。
昏暗之中看不到他父亲的踪影,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
然而,男孩无法抛开一个念头,有什么东西,正蜷缩于最黑暗角落中,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