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我所在的城市出台了堪称史上最严厉的烟花全面禁放措施——即使像春节这样的节日也不允许燃放。
越来越糟糕的空气质量已经让快速扩张的城市不堪重负,穹顶之下的雾霾越来越严重,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放烟花炮竹带来的快乐。
寒假一到,属于我们的快乐便开启了。
一串小小的鞭炮就能成为我莫大的快乐源泉。
将一串小鞭炮一个一个的拆开,揣在棉袄口袋里,拿一只燃着的长长的细香,几个孩子房前屋后的串联着,在制造出的小小的爆炸声中,在快乐的尖叫中,年,到了。
我们将小鞭炮的引线凑到香火头上,燃着后随便一扔,有时故意扔到路过的大人脚边,享受着大人们吓一跳的乐趣。要是哪只倒霉的“板凳狗”被我们瞄上,就更好玩了。看着“板凳狗”张皇的调转身子,没命的乱窜,更是笑的喘不过气来。
还可以直接插入松软的红砂土里(厂里的翻砂车间就有专门用来堆放砂土的仓库,腌鸭蛋用红砂土最合适了),点上引线,“啪”的一声,小小的烟雾后,溅出不少的红土。
有时,会遇到“哑炮”。引线“嗤嗤”着,烟散后,却没有预料中的响声——这一般是因为炮竹纸筒卷紧了。这枚哑炮也不能浪费。将炮竹从中间撇断,灰黑色的火药(应该还有硫磺、硝什么的)倒到地上,再将长长的香头凑上,会听到“嗤”的一声,随后发出很亮的光,冒出很浓的烟。
邻居裴老伯是个手艺高超的木工师傅,也是厂里木工车间主任。春节临近,他会搬出擀炮竹的床子,让他的女儿裴大姐擀炮竹。
炮竹床子是两块厚厚的、长长的、光滑的木块,一头有机关连在一起,上面木块的有个把手,将铁钎卷入裁好的旧报纸中,粘上浆糊,放在另一块木板上,一搓,就是一个小炮竹筒子。再填上配比好的药料,一个炮竹就做好了。
裴大伯家里常年有一股木材的香。
他家里有一间小小的工作间,总有细细的刨花、木屑。刨去了树皮并修直的木材仿佛将积蓄了多年的阳光释放了出来,充满了芳香与温暖。
我常常在他家,看他鼓着结实的二头肌,几斧头就砍出根四四方方的木杆。我更喜欢看他嘴里叼着扁铅笔,用墨斗在微黄或象牙白的木材上弹出笔直的线,还会用带弯头的凿子在厚实的硬木板上,一刀一刀的刻出花鸟鱼虫……
好木匠都是艺术大师。白石老人就是技艺高超的木匠师傅。
裴老伯也是我大舅的师傅。
过年时擀的小炮竹并不去卖,几乎都送给了左邻右舍的孩子。我也很乐意的将旧业本、过期的挂历、旧报纸什么的送过来。自己也动手擀过炮竹,不过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到了自己的手里,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力度和方向都不好掌握。
裴老伯退休后,随儿子到深圳去了,听同学说,老人家已经在深圳去世了。
大年初一的三声开门炮,必须由哥哥和我来放。
年夜饭隆重的结束后,我盼着零点的到来,就想着一定要赶在零点钟声里放这一年一度的开门炮。
闹铃一响,我和哥哥拿着粗如胳膊、长有20公分的三根大炮仗,端端正正的垛在门前。
“嘭”——“嘭”——“嘭”,惊天动地的三声,玻璃窗都震得微微打颤。
住在前排的张叔叔距离最近,初一上午见到父亲,总要调侃:“老胡,你家儿子的开门炮真过劲,把我从床上震下来了!”
烟花是难得的奢侈。过年的几天里,才能迎来它们华丽的绽放。
“放花了,放花了——”在清冷的夜色中,一下子就聚拢来穿着新衣服的大人小孩。
约好了一般,每家燃放的时间都不重复。这样可以让这场视觉盛宴更延长一些。
一种叫吊篮的烟花最好看。系在晾衣服的铁丝上,点燃后可以变幻出四种颜色,并旋转着喷出火花。有种叫夜明珠(又叫魔术弹)的烟花,我又喜欢又害怕。可以随心所欲的手持长筒向四面八方喷射,但到最后一颗时,我老是担心从后面冒出来——有一次真是从后面窜出了,手心都有股糊味儿。
至于“二踢脚”和“窜天猴”,我更是不敢拿,又非常想看那一飞冲天的感觉,老是撺掇老实厚道的大哥一手拿着,然后我来点。小时候,我老是讨强,大哥总是木讷的忍受,并不生气,也从没向父母告过状。
如今,大哥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了。
烟花的璀璨尚在眼前、炮竹的脆响还在耳边,时间已倏然过去了三十多年了。今后的孩子,也许会越来越远离我童年时的放烟花的情景了,曾经的快乐也不再有了。(胡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