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这是在哪儿?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是的,不知道……
我来这里干嘛?怎么会来这里?我也不知道……
吃完饭我得上班去,我们厂管得很严的,我不能迟到,可是他们不让我走!
我家老头呢,中午怎么不回家!
啊!那些人又来了,拿着那个尖尖的东西做什么?
啊,她干嘛用这个扎我,啊……好痛……好痛……啊,手臂好痛…
啊,怎么头也好痛,啊,太痛了……头要裂开了……什么光太刺眼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
额,真暖和,太阳把我晒醒了。
咦,我这是在哪里?四壁雪白,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医院?不对吧,怎么门窗都有栅栏?看着阴冷阴冷的!门外怎么都是奇奇怪怪的叫声?怎么了?
“你——终——于——醒——了——!”传来一个充满金属质感的声音,在逼仄的房间里,嗡嗡作响。
啊,门关着,没人啊!
“你?你是谁?“我警觉地回头四顾,的确,门窗紧闭,除了我,别无他人。
”你看桌上!“
我循声望去。
”叮铃铃……,这声音你熟吧!“
”你,我的闹钟?会说话?“我吓了一跳。
”嗯,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么?“
”这个,我记得的……,你跟我有四十多年了……,那时我在单位上夜班,我家老头,不过那会儿,他还年轻,特意买给我的。特别好用,那么多年都没坏过!“我一口气回答着。哼,怕我记性不好吗?我记得很清楚好么,我暗自思忖着。
”可是,最近,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啊……“它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黯然。
”我?记性不好?怎么会?“我有点迷糊了,但是,的确,好像,有些事情,我真是不大记得。
”嗯,好像是有点……不太记得了,你既然一直在,总该知道些,和我说说呗,帮我回忆回忆!“此地好生寂寞,我真把它当成”老朋友“了。
”不用我告诉你,但我可以帮你!“它的音调一尘不变,我不喜欢,但也别无选择。
"哦,怎么帮我?”
“我可以帮你出去,你看看,周围这窗这门,凭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我又看了看周遭,的确。
“那你怎么带我出去?”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尝试一下,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你把我揣口袋里,从这个房间出去,就畅通无阻了,所有的人都不会看见你的!”
“哦,那么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能帮你的,也就这一次!“
”出去了呢?“
”到大门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就带你去,不用你自己走,很快就能到!去过想去的地方后,你告诉我,你的决定。你可以选择:回到过去的某一年,或仍然回到这里!“它真的很有耐心,一五一十地说着。
”哦……"我沉吟着,“我可以去见我想见的人么?”我想,这个问题很关键。
“可以,也可以和他们说话。但实际上,他们和你说话时,他们是在梦里。不过,你放心,说的肯定是真心话,这你放心!”事实上,他不用强调,我也相信,此时此地,我没有选择。
“好的,那我们出发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这个鬼地方,一分一秒都不想。
“好,那就按照刚才我教你的方法,我们出发!”
我伸手拿起它,摩挲着。金色的镀层,早就锈迹斑斑,罩面的玻璃也有些毛糙了,但是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很是清晰,一走走了那么多年,没有变过,滴答滴答……
我定了定神,把它揣进口袋。这只闹钟,很小巧,就是那种老式圆形发条闹钟,比我拳头还小,我穿着臃肿厚大的羽绒服,放口袋里完全看不出。
果然,待我走到门口,那冰冷的不锈钢栅栏和厚实的门板都顷刻间消失了。
走廊里有点阴暗,我心里惴惴地,还是有些许小紧张,不由得缩紧身子。对面走来个蒙着大口罩的护士,身影窈窕。长长的睫毛齐刷刷地翘起,大眼睛乌溜乌溜的,有点熟悉。哦,对,就是每天用尖东西扎我的那人,讨厌……咦,她和我擦肩而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果真没看见我……
走道幽长,接连走过几道栅栏门,都通行无阻。迎面过来一个女人,脸色晦暗,简直和快要死了的人一样。怀里搂的什么?是个破毯子卷成的卷?抱得那么紧?
“囡囡乖……,赶快睡觉觉……,妈妈抱着,就不会有车子来撞你了……呜呜,我的囡囡……”我走过她身边,只听她嗫嗫嚅嚅着,时哭时笑。
都什么人啊,这破地方!我三步并成两步,碎着步加紧往外走。
走过走道的最后一道铁门,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亮光,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眯成了缝。
天气真好!天,湛蓝湛蓝的,像极了以前我们厂里生产的蓝色玻璃,干净透亮。
我站在楼前,定了定神。哦,不远处,是大门了!门房里,咿咿呀呀传来评弹的吴侬软语,门房那老头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摇头晃脑着。
先出大门再说吧!我真不知现在该去哪?脑子里有点空白……
从大楼到门口,很近。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得人心里痒痒的,这一路真舒服。我好像很久没有走在日头下了,有阳光,真是好。
跨出大门,我下意识地扭头往门的两侧瞅,大门右手边,镌刻在黑色大理石上的金色大字,触目惊心——南安区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精神病院?我脑子里訇地一下,一片空白。我揉了揉老花了好几年的眼睛,没错,是“南安区精神病院”!
我?在这里?装着不锈钢栏杆的门窗?大口罩上那双乌溜乌溜的大眼睛?她手里尖尖的东西,经常扎我!走道里那些怪异的叫声,那个面如死灰的女子……断断续续地,一个个片段在脑中闪现,此消彼长!我好像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我依是想不明白,想到这,竟有点头疼!哎,我家老头呢,怎么把我扔这里,不对,他不会那么狠心的,他人呢?
我狠狠地想着,走出这扇大铁门,心中好像卸下些什么,脑子里回过点神来了!
对啊,我家老头病了,是的,他病了!他病了两年了,躺在医院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去看他,他也总是睡着,在他耳边说话,也没反应……突然,我的唇上,有一丝丝咸涩的味道,我哭了,我想我家老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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