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 王俊杰猛
《三国演义》是一部英雄的史诗,是刀光剑影、血洒沙场的男儿的传奇。然而,在这一场场厮杀搏击,龙争虎斗之隙,却有笙箫夹鼓,琴瑟闻钟之妙,令人于干戈之中见红裙,旌旗影中常睹粉黛,殆以豪士传与美人传合为一书矣。
志胜男儿东吴郡主,勇冠三军刘备夫人
孙小姐(孙尚香)的出场乃始于周公瑾一招不甚光彩的“美人计”,东吴屡讨荆州不得,又闻刘备中年丧妻甚是烦恼,周瑜便访司徒王允,将如意算盘打上了吴主小妹,东吴郡主孙小姐身上。“主公有一妹,极其刚勇,侍婢数百,居常带刀,房中军器摆列遍满,虽男子不及。”这位孙小姐刚勇骄纵,酷肖乃父乃兄的形象出自于其兄长连襟吴国太视若亲子的周公瑾口中,于逼真中又添几分可信,跃然纸上。
当然,周瑜此计只为将刘备“赚到南徐,妻子不能勾得,幽囚在狱中,却使人去讨荆州换刘备。”一向谨慎的玄德闻得此事,“怀疑不敢往”,推说:“吾年已半百,鬓发斑白;吴侯之妹,正当妙龄,恐非配偶。”却看媒人吕范德一番说词:“吴侯之妹,身虽女子,志胜男儿。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今皇叔名闻四海,正所谓淑女配君子,岂以年齿上下相嫌乎!”这番言语虽是为“赚刘备,却也是一番实情。孙小姐襁褓丧父,随大母亲吴夫人与孙氏诸兄长大。吴夫人“智略权谲”,胆识过人,“及权少年统业,夫人助治军国,甚有补益。”
号称三国“智绝”的孔明如何破解这“美人局”呢?
迎亲队伍甫至东吴,玄德便牵羊担酒,先往拜见孙策,周瑜岳丈乔国老,又着五百军士披红挂彩,入南徐买办物件,即时满城皆知,消息自也传入吴国太耳中。国太惊愕之际,捶胸大哭,痛斥周瑜,兼骂孙权,国太也很明白他二人“却将我女儿为名,使美人计”,但作为一位母亲,女儿的终身幸福重于一切,于是,又生出甘露寺相婿这一局。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国太见了有“龙凤之姿”的玄德,不禁大喜,谓乔国老曰:“真吾婿也!”至此,这第一局已定。孔明之计乃“是以孙权之母,周瑜之丈人助玄德也。其子之策,其母破之;其婿之策,其丈人破之。妙在用他自家,教他怪别人不得。
为“免生别事,数日之内,大排筵会,孙夫人与玄德结亲。”一入洞房,“灯光之下,但见枪刀簇满;又莫奇……奇莫奇于戈矛剑戟。凶即是吉,吉即是凶;吉伏于凶,凶又伏于吉。”终于,这位孙小姐,现今刘备的新夫人出场了,孙夫人笑曰:“厮杀半生,尚惧兵器乎!”这一笑,当夜玄德便与夫人成亲,两情欢洽。自此连日饮酒。国太十分爱敬。
周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修密书于孙权曰:“愚意莫如软困之于吴忠:盛为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使分开关、张之情,隔远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后以兵击之,大事可定矣。”
不料孔明早已预知,便佯称曹操领兵奔袭荆州。惊醒温柔乡中的刘备,使他急于返回荆州。“玄德入见夫人,暗暗垂泪。”以岁旦在迩不能祭祖为由以释烦恼,不料孙夫人曰:“你休瞒我,我已听知了也!”当即表示“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并沉吟良久,以祭祖为由向吴国太请求,趁便不告而别。在孙夫人作出这一系列决断的同时,刘备“跪而告”“泪如雨下”“跪而谢”,做足小儿女姿态,越发衬得夫人“女中丈夫,不让须眉”。
却说那孙权、周瑜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听闻此事,即派追兵追赶,刘备惊慌勒马,拆开锦囊得诸葛之计,急来至前泣告夫人,尽言吴侯与周瑜实以夫人为香饵以钓备之言,又俱陈备盖知夫人有男人之胸襟,故不惧万死而来。最后甚至以死相逼,动之以情。可怜孙夫人一颗敬兄爱夫之心被刘备这番泣涕交横的言语激得勃然大怒:“吾兄既不以我为亲骨肉,我又何面目相见乎!今日之危,我当自解。”
第一阵追兵乃徐盛、丁奉。
孙夫人“叱从人推车直出,卷起车帘,亲喝大怒,将周瑜大骂一场。”直唬得徐、丁二人慌忙下马,弃了兵器,喏喏连声,乖乖让路。
第二阵追兵乃陈武、潘璋、徐盛、丁奉四将合兵。
孙夫人告玄德先行,与子龙专候来将。正色叱责四人离间自己兄妹感情,又搬出母亲吴国太押阵。只因“郡主自幼好观武事,严毅刚正,诸将皆惧。”这一番言语又有十分道理,直唬得四将“喏喏连声而退”。
直至第三阵追兵蒋钦、周泰也追至之时,诸葛孔明已于江岸备好船只,迎了主公与孙夫人同还。
这一番斗智斗勇,“周郎妙计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以蜀汉集团大获全胜而告一段落。而其间,这“一女轻天下”的孙夫人无意识地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只恨身为女儿身,千载枭姬万年恨。
孙刘的这次联姻,后世往往将其粉饰为“英雄美人”,“天赐良缘”,又岂知这个中有如许多的凶险,一步差池,喜事就要变作丧事。虽然这位东吴郡主的性格刚烈,甚至“胜于男儿”,但说到底,仍是一介女子,即使不能称之为“弱女子”。由此,她的结局也便不能由她本人来决定。
古时,妇女并不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她们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工具,需要使用她们来充当这一工具的时候,她们完全应当抛弃自己个人的一切来毫无条件地加以服从。而且那些使用她们来作工具的人们,也丝毫不考虑她们的尊严和人格,当然更不必考虑她们的幸福和前途,当作工具使用便是了。
当是时,曹仁之女如是,张飞之女如是,貂蝉更如是,而孙夫人当然也不例外。
周瑜为谋荆州打吴侯亲妹的主意,“权看毕,点头暗喜”,虽说他未曾想会弄假成真,但正如吴国太所言:“杀了刘备,我女便是望门寡,明日再怎的说亲?须误了我女儿一世!”直至甘露寺设下刀斧手,孙权那是全没讲妹子终身幸福放在心上半点。至于后来“权大怒,掣所配之剑,唤蒋钦、周泰听令,曰:‘汝二人将这口剑去取吾妹并刘备头来!违令者立斩!’”那更是穷凶极恶,已达灭绝人伦亲情的行径了。
无怪乎孙夫人要与乃兄决裂,于情于理孙权都无话可说。
却说孙夫人自到荆州之后,脾性与在吴时丝毫不爽,“以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权闻备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将后主还吴,云与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
赵云两番救主,而前救于陆,后救于水,前则受主母之手,后则夺之主母之怀。而孙夫人这一去,却是“不复返”,永远结束了她这段仅仅三年的短暂婚姻。孙夫人归吴后,“孔明引大队船只接来,见阿斗已夺回,大喜。【在诸葛亮眼里,孙尚香也不重要】孙权则大怒曰:“今吾妹已归,与彼不亲,杀周善之仇,如何不报!
孙尚香私回东吴,至于身为丈夫的刘备的反应,也只在第六十六回“关云长单刀赴会,伏皇后为国捐生”中约略提到玄德见孙权讨要荆州的书信,怒曰:“孙权既以妹嫁我,却乘我不在荆州,竟将妹子潜地取去,情理难容!”而事实上,在建安十九年,即孙夫人返吴后两年,刘备便纳了吴懿的孀居妹妹为夫人,将孙夫人全然抛诸脑后。
其实,就刘备而言,孙夫人的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虽年近半百而娶了这位绮年玉貌的“江东第一小姐”,但因此小姐“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
刘备厮杀疆场半生,并非真畏兵刃,还是孔明能体察他的苦衷:“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所以,刘备始终是对孙夫人抱有政//治上的怀疑和警惕的,再兼她年轻泼辣,挟娘家威势,叫人轻重不得,左右为难,连出入闺房也是战战兢兢,这样的婚姻又有何“幸福”可言呢?
《三国演义》是一部重点书写男性并且具有正统思想的书,男尊女卑,即便如貂蝉那样艳绝古今的人物在使完“连环计”后,便也全失去了精明果决的人格魅力,最后甚至被曹操分犒三军,后果不知所踪。如孙夫人,在吴蜀关系破裂之后,也自然而然地被罗贯中丢弃一旁,再也没有人知道孙尚香其人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