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本系列是基于读书会讨论后的总结稿或者发言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什么新的见解,无非是炒冷饭,但这种学习方式让我在多个文本的比读中更加熟悉了康德的核心文本,实际上文章是解读的形式出现的,但真正的益处是得到了若干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例如康德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不是通过通常的哲学史学习就能够判定的,康德的字里行间另有一番意味。希望今后能够发现更多文本中的隐微,这一传统看来并不属于施派。
1.第四节标题:分析判断(Analytic judgements;analytisches Urteil)和综合判断(Synthetic judgements; synthetisches Urteil)的区别。这一区分可能源自于莱布尼茨在《单子论》中区分推理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此外,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康德明确提到,分析判断必然是先天的(就起自身而言,或就其形式而言,因为其中判断的概念可以是经验的、后天的),因为在作出分析判断时,不必诉诸于经验。
2.导言第四节第一段: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的定义
在一切判断中,从其中主词对谓词的关系来考虑(我在这里只考虑肯定判断,因为随后应用在否定判断上是很容易的事),这种关系可能有两种不同的类型。要么是谓词B属于主词A,是(隐蔽地)包含在A这个概念中的东西;要么是B完全外在于概念A,虽然它与概念A有连结。在前一种情况下我把这判断叫作分析的,在第二种情况下则称为综合的。因而分析的(肯定性的)判断是这样的判断,在其中谓词和主词的连结是通过同一性来思考的,而在其中这一连结不借同一性而被思考的那些判断,则应叫作综合的判断。前者也可以称为说明性的判断,后者则可以称为扩展性的判断,因为前者通过谓词并未给主词概念增加任何东西,而只是通过分析把主词概念分解为它的分概念,这些分概念在主词中已经(虽然是模糊地)被想到过了:相反,后者则在主词概念上增加了一个谓词,这谓词是在主词概念中完全不曾想到过的,是不能由对主词概念的任何分析而抽绎出来的。例如我说:一切物体都有广延,那么这就是一个分析判断。因为我可以不超出被我联系于物体的这个概念之外来发现与这概念相连结的广延,而是只分析那个概念,也就是可以只意识到我随时都在这个概念中想到的杂多东西,以便在其中找出这个谓词来;所以这是一个分析判断。反之,当我说:一切物体都是有重量的,这时谓词就是某种完全不同于我在一般物体的单纯概念中所想到的东西。因而这样一个谓词的增加就产生了一个综合判断。
康德在这里的区分是相当明晰的,简言之,分析判断的原因是前一个概念包含后一个概念,而后一个概念是从前一个概念中拿出来的,或者说后一个概念只是前一个概念的下属概念(Teilbegriff),例如剥一个桔子,分析的过程就是将橘子的果仁和果皮分开来,因此,分析的结果是,没有产生任何新的内容、知识,不会多出一个橘子或者其他水果,因此它只具有说明性的功能,我们知道了这个橘子的具体构成;综合判断则与之相异,它的原因是因为在句子中,后一个概念并没有被前一个概念所包含,尽管它们有所连结、联系,但并不能互相包含,例如,“海洋的上面是天空”,海洋与天空有地理上的空间关系,但是海洋的概念并不能代替天空。因此,综合的结果是,产生了新的知识,在这个例子中,意味着构建了一副既有天空,又有海洋的画面,因此,综合判断的功能是扩展新的知识。
3.导言第四节第二段:
经验判断(Erfahrungsurteil)就其本身而言全都是综合的。若把一个分析判断建立于经验基础上则是荒谬的,因为我可以完全不超出我的概念之外去构想分析判断,因而为此不需要有经验的任何证据。说一个物体是有广延的,这是一个先天确定的命题,而不是什么经验判断。因为在我去经验之前,我已经在这个概念中有了作出这个判断的一切条件,我只是从该概念中按照矛盾律抽出这一谓词,并借此同时就能意识到这个判断的必然性,它是经验永远也不会告诉我的。与此相反,尽管我在一般物体的概念中根本没有包括进重量这一谓词,那个概念毕竟通过经验的某个部分表示了一个经验对象,所以我还可以在这个部分之上再加上同一个经验的另外一些部分,作为隶属于该对象的东西。我可以先通过广延、不可入性、形状等等这一切在物体概念中所想到的标志来分析性地认识物体概念。但现在我扩展我的知识,并且由于我回顾我从中抽象出这个物体概念来的那个经验,于是我就发现与上述标志时刻连结在一起的也有重量,所以就把重量作为谓词综合地添加在该概念上。因此,经验就是重量这一谓词与物体这一概念有可能综合的基础,由于这两个概念虽然并非一个包含在另一个之中,但却是一个整体的各部分、即经验的各部分,经验本身则是诸直观的一个综合的结合(experience which is itself a synthetic combination of intuitions),所以二者也是相互隶属的,尽管是偶然地隶属着的。
这一段中,康德试图论证“经验判断就其本身而言全都是综合的”(Empirical judgements, as such, are all synthetic.)因此,对于分析判断而言,我们不需要借助经验证据。但是,这并不是说,分析判断完全从属于先天知识的范围内,不是说它的全部内容都是非经验范畴的,分析判断也可以处理经验概念,在上述例子中,橘子及其果实、果皮皆为经验领域的事物,只是,橘子的若干成分并非是通过经验而联结的,而是本身固有的,橘子本身就包含了它的果实和果皮,相反另一个命题“橘子是有重量的”,这个命题如果不通过最初的经验尝试,是无法得知的。由此可见,判断一个判断是综合判断还是分析判断,就看经验在其中的位置。分析判断无须靠经验联结,而综合判断则须经验联结。
这里有一点值得注意,康德认为经验判断能够成立,是因为经验中含有人的先天认识成分,即普遍必然的成分,这一点在导言第一节、第二节曾有明晰的说明。此外,康德提到,经验本身是诸直观的一个综合的结合,这表明了分析判断并不需要借助直观,而只需要通过概念的演绎、推导,相反经验则需要诸种直观综合,例如在“橘子是酸的”这个综合判断中,我们通过视觉判断这是橘子,通过味觉再判断它是酸的,这样的综合的直观,致使我们产生新的认识。不过,这样的联结毕竟是“偶然的”,因为橘子也可能是甜的、苦的、没有味道的。
4.导言第四节第三段:
但在先天综合判断那里,这种辅助手段就完全没有了。当我要超出概念A之外去把另一个B作为与之结合着的概念来认识时,我凭借什么来支撑自己,这种综合又是通过什么成为可能的呢?因为我在这里并没有在经验领域中环顾一下经验的便利。我们可以看看这个命题:一切发生的事物都有其原因。我虽然在发生的某物这一概念中想到了一种存有,在它之前经过了一段时间等等,并且从中可以引出分析判断来。但一个原因的概念是完全外在于前面那个概念的,它表示出某种与发生的某物不同的东西,因而是完全没有被包含在后一个表象中的。那么我们是如何做到用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来说明发生的某物,并且能认识到这个原因概念尽管不包含在发生的某物里,但却是属于并且甚至是必然属于它的?在这里,当知性相信自己在A的概念之外发现了一个与之陌生、而仍被它视为与之相连结的谓词B时,支持知性的那个未知之物=x是什么?这不可能是经验,因为上述因果原理不仅仅足以更大的普遍性、而且也以表达出来的必然性,因而完全是先天地并从单纯的概念出发,把后面这些表象加在前面那个表象上。
虽然经验判断就其自身而言都是综合判断,然而并非一切综合判断都是经验判断,经验判断从属于综合判断,除此之外还有先天的综合判断,康德的意图昭然若揭,这里他就提出来整本书的核心问题: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经验判断虽然有先天的成分,但因为有经验成分,因此也可称之为后天综合判断,这样就与先天综合判断相对应了。在上一段结尾中,我们知道,经验判断是通过a synthetic combination of intuitions这一辅助手段,然而当进入先天综合判断中(in synthetic a priori judgements;synthetisches Urteil a priori),辅助手段就失效了。于是康德开始发问,在某些综合判断之中,除了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两个概念之间有联系,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们不凭借经验就知道两个概念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如何得出那种必然的联系的呢?用康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这里,当知性相信自己在A的概念之外发现了一个与之陌生、而仍被它视为与之相连结的谓词B时,支持知性的那个未知之物=x是什么?”于是,康德推断出,这种必然的联系既不是分析判断的一种,因为它产生了新的知识,又不可能是经验判断,因为它不依赖于经验,因此,康德将之定义为先天的综合判断。不过,邓晓芒在这里提出了细微的差别,他认为这个支持知性的X,是自我意识的自发的、本源的综合统一作用,是我们认识的最高原则之一,或者可以称之为“先验自我意识的先验统觉能力。”这一点康德在后文会详述,在“先验分析论”第二章、第二节中的“范畴在一般感官对象上的应用”里(B151,邓译本2004版p103;三大批判合集版p89;李秋零版p117),康德略有点拨,有兴趣可参考。通过这样一种能力,康德得以形成十二范畴,这十二个范畴就能够展开先天综合判断。
本段就是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一个初步推导,或者说是康德初次提出这个问题,并构想了能够使问题自洽的概念。据邓晓芒《句读》,“如何可能”有两层意思,一方面,如何可能意味着追求它的起源,是什么促使它成为可能;另一方面,如何可能意味着它自身的存在形式、存在方式或形成方式。这里康德强调的显然是后者。
最后,康德辩证的表达了综合判断和分析判断之间的关系,即综合判断是思辨知识的目的,但前提必须达到概念的清晰,这就仰赖分析判断:
这样,我们先天的思辨知识的全部目的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些综合性的、亦即扩展性的原理之上的;因为分析判断固然极为重要且必要,但只是为了达到概念的清晰,这种清晰对于一种可靠的和被扩展了的综合、即对于一个实际的新收获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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