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记

    人有一死，在陕北老人长者逝世不能叫“死”，死即为对死者的不尊重，家中长者离世得叫“老嗑了”中年男子死叫“殁了”小孩死了叫“撂了”。人死为重，死者为大，入土即安，魂归故里！

　　家中老者要是病危，儿女必须日夜精心照料，洗脸，剃头，擦身。不得出远门，这叫“守气”。再者要提前买好寿衣，老人咽气之前必须擦拭身体，修理好仪容，穿好寿衣。等到咽气后手腕绑打狗饼，一切妥当才可下坑。假使在老人咽气后穿寿衣，即是说老人做了穷鬼，后人不得安生，村里人也会笑话说子女不孝顺。入殓之前，要找好坑，找张床铺上干草，然后在尸体上找来些许麻纸糊成麻纸被把死者尸首盖好，放在地上。一来干燥通风，二来怕野猫牲畜惊扰逝者，也便与子女发觉，即时保护好老人的尸首。此时找来一直鸡，死者为男性即是找一只母鸡，死者为女性则相反，表的是阴阳相伴，做鬼也有个陪伴。在门槛上去鸡头，民间也叫“到鸡头”，然后剃光鸡毛插上筷子，把鸡放入碗中，献祭亡者，再出大门，到十字路口点香，指路。如若看到老者要跪下磕头，一是表示尊敬，二是表示给祖上积德。

　　再到报丧也叫出号，死者家属把铺盖卷放在墙头，村里人便知道谁家老人“老嗑了”，其次是挂岁数纸，老人如若八十多就得剪八十多张纸，把麻纸剪成串，绑上红纸绳，路过人便可知逝者岁数。其次要通知娘家人，以告事由。

　　死者逝世之前便要请来阴阳先生瞧看风水，正所谓“富贵出在门里，子嗣出在灵里”指的是选的一块风水宝地，便可让后世子孙家丁兴旺，富贵通达。择一吉日，丧事才能办的顺顺当当。

　　葬礼确定后，要入殓选时辰，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寿衣要穿单不穿双，铺身钱，穿上钱，口含钱，棺中如若有空隙，充上花籽，柏叶。喻示子孙绵延，人口兴旺。再者防止，逝者身体头部撞到棺材壁上以免身体形态发生变化。

　　儿女要戴孝帽，穿白麻衣，鞋裹麻布，手持孝棍，孝帽边上要垂钓棉花球，孝帽后系上麻绳，腰上要系麻绳，以示披麻戴孝。棉花球则是男左女右，逝者是男姓，戴左边，以示右耳不停闲杂事，专心去守孝。逝者为女性则反之，如若父母双亡，则左右都戴，表示一心守孝，沉痛哀悼。手持孝棍，细柳木糊上白纸条，也叫孝子棍。

　　再来就是迎帐了，把宾客送来的花圈，毛毯被子，等一众礼品，吹鼓手在前花圈一众礼品在后，遗像为长子捧持，低头慢行，在村里绕行一圈，一来表示礼品多，二来表示子嗣旺。

　　再到接娘家，孝子们跪在路上，吹鼓手迎来娘家祭上娘家人的花圈，祭品，备好酒席管事的总管吩咐孝子们跪好，娘家人问话，娘舅喝过酒，会问老人这一辈子受不受罪，以及死亡原因，如若正常死亡，也孝顺逝者孝子们便可起身。如若不然便要长跪不起，接受娘家人批评，一切活动停止，直到众人相劝，娘家人觉得满意才可往下进行。

　　再往下就是祭孤魂，选择死者陵寝错开一点的方向，祭奠孤魂，意思就是说先把孤魂野鬼吃饱喝足，就不和逝者争抢祭品了。往下就是请灵，请灵就是请灵位，如果新逝世，请灵要请三代，如若之前殁了一位，就要请先逝世的那个，让老两口团结。再者要祭奠逝人，杀猪宰羊，宴宾客，孝子们跪灵棚等待亲戚六人烧纸答谢，烧纸时要哭嚎，以表哀思，也有是假哭，皆为风景，不甚热闹。之后要踩跪，转灯，过桥，撒路灯。撒路灯即为为死者照明，好记得回家的路。

　　再到发丧，长子长孙要扛引魂杆，一行人，准备上山出殡。棺材下葬时，小头朝口，大头朝里。要是大户人家便要在墓室里记录墓主人生平，传记碑文，倘若寻常百姓苦命人家就没有那么多说到了。之后摆上墓灯，五谷，祭碗，祭桌点上长明灯等等，再要东西南北放好桃木，用来镇邪庇佑。棺木摆放顺序要男左女右，男东女西。封土盖棺之前要吹哀乐，哭哀丧。然后再插上孝棍，摆好墓门石碑，回到家中便要宴宾客，送娘家答谢众人和乡亲。次日要到坟前烧掉祭品花圈纸火，为死者“安锅”。儿女们要头七百日周年都要烧纸祭祀，家中三年不得贴窗花贴对联，以表对逝者的哀思和吊念。

　　说一千道一万，人死即是安逸，这些事都是爷爷逝世时一位阴阳先生告诉我的，我听的入神只觉得新奇，大致就记得这些，还有些“老古板”我也记不清了。我父亲常常和我说“那都逝间了，能亥开什么了？”的确人死如灯灭，一尽如枯灯。这丧事办的怎么排场，他也听不到也看不见了。一宗丧事在陕北一来可以表现这个家族的旺盛，二来则是儿女展现给世人自己光景过的如何，烟酒好的得用茅台五粮液，芙蓉王中华，吹鼓手得请当地的名吹最多请三四班，酒席头天羊肉和捞，油糕，第二天也是如此，然后是正席也叫吃“八碗”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比比皆是。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认识不认识的都可以来吃喝。我小的时候经常盼着谁家老人过世了，总想着又能吃好的，然后混在认识的大哥身边，到了事情上就是胡吃海塞，假装谁也不认识，然后吃饱喝足还不算，到事主家里，趁人不注意一群孩子就把一盘子花生，一盘向阳花糖果疯抢塞进自己的兜里，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开心了……

　　我们家祖上已经在这不毛之地生活了四五代了，听爷爷说我们祖上是从山西洪洞县下的一颗大槐树，逃难过来的。那年月赶上兵荒马乱，我爷爷的父辈走的时候是哥八个，逃难至此，就剩六个了，听爷爷说他的“二达”是逃难路上被响马所杀，“六达”则是逃难路上饿的不行，吃野草中毒身亡的。到了这“窑波村”就剩哥六个了。我爷爷父亲起名字也是按照什么辈份用什么字来取的，比如说我爷爷这一辈人取名字都是“银”字，就叫什么沐银川，沐银熙等等之类的，到了父辈是“世”字辈就叫什么世还，世旭，世德。然而到了我们这一辈人，赶上改革开放我父亲常年出门在外，家族观念就没有那么重了，取名字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各家孩子就随便取名字只要避开祖上以及犯忌讳的字就可以了。

　　这窑婆村也有这么一户大家就是“周家”周家听我爷爷说也不是本地户，祖上是在河南做官的，清末的时候赶上全国各地闹义和团，不得安宁，举家搬迁与次，周家是兄弟六人，这六人中有位叫“周智奉”的，后从了军看守“榆林塞”，赶上靖边东胜闹响马子随军镇压，剿匪有功，深的知府器重，给予大宅庭院，平地数亩。陕北自古荒凉贫瘠，十有九旱，能耕种的土地又少之又少，赶上龙王爷保佑，风调雨顺，百姓还能捞个好收成。要是龙王爷怪罪，一滴雨也不下，那这百姓一年的光景就“糗事了”，家景好些的还有口去年留下的余粮，挖点野菜，就着糠糟能对付到来年。家景不好的只得出去要饭，逃难，有的走到半路就已经活活饿死了，客死异地，做了荒山野鬼那年月最多的就是野狗野狼，再多的就是死人白骨。还有胆大的伙上些许人马直接上山做了响马，虽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口饭吃，可那也比活活饿死的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