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咖啡已经没有一丝热气，若凌手里的小勺还在有一下无一下地搅动。

她另一只手支在腮下。一双秀目似乎在看着杯子里打旋的咖啡，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一丝笑容犹疑地爬出来，却又凝固不动了。

若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下停止了搅动。

昨晚聚会结束，肖杰接着酒劲，悄悄拉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挣了一下，他却霸道地将她拉到跟前。俯下身，一个长长的吻，耳边是他沉沉的呼吸声。按照剧情，她应该奋起反抗，给他一个清脆的耳光。她没有。心里有低低地叹息。就这一次!我只是有点冷!就让我在这个怀抱里得到一点点暖!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个吻，留给她的除了烟酒的气息，还有一些迷乱和沉醉。

“为什么要这样？”暗夜里，若凌双目炯炯，心里还是有期待。

“我喜欢你啊。”酒后的肖杰，脸上的那片红色，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动了情。

喜欢!那颗欢快的心有几秒的停顿。夜风吹来，有点凉。她环起双臂抱住自己。

她看着他，眼里有几分哀怨。他一脸无邪的笑，夜色太深，读不透他眼眸深处的内容。

终归只是喜欢，那么那些不经意的凝视，那些微信上的暧昧表情，算是什么？撩拨吗？

02

“出什么神哪，小心被老巫婆揪住你。”一声低语在她耳边响起。若凌从回忆中醒来，一抬头，与晨曦的笑脸相对。晨曦手端一杯咖啡，正弯腰看着她，唇边有戏谑的笑。

晨曦跟若凌同时进入单位，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活泼。虽然两人一动一静，性情迥异，但相处比较和谐。又因为是同年，自然比其他同事要亲密些。

她嘴里的老巫婆，是她们的顶头上司，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整天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总想发现别人的失误。大家背后都说，她应该是更年期提前了。

“你就会偷偷摸摸的，吓死我了。”若凌用手推了晨曦一下，低嗔到。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晨曦促狭地笑，一双杏仁眼好奇地盯着若凌那泛红的脸颊。

“别神经兮兮的，我能有什么事。”若凌起身，端起那杯凉掉的咖啡，朝休息室走去，临走，还不忘白了晨曦一眼。晨曦笑嘻嘻地吐了一下舌头，朝自己工位走去。

若凌经过隔壁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停留了一下，里面有笑声传来。那是肖杰的声音，夹杂其中的还有一个娇嗔的女声。

肖杰喜欢开玩笑，他走到哪里，笑声就跟随到哪里。虽然被他开玩笑的女同事经常对他施以白眼，甚至秀拳相加，但是转过脸去又会忍不住噗嗤地笑。

若凌驻足不到一分钟，又迅速离开。她走进休息室，将冷掉的咖啡倒进水池。拧开水龙头细心地冲洗着杯子。水流从手指漫过，有丝丝凉意。

又有人走进来，若凌关闭水龙头，低头离开了。

经过隔壁，她没有停下，任那些戏谑调笑从耳边滑过。

03

若凌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从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家里很穷。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一群花蝴蝶。只有自己，永远穿着亲戚们救济的旧衣服，不是长了就是短了，似乎从来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上永远挂着一些污渍的印子。

别的女孩子都可以挂在爸爸妈妈脖子下撒娇，她却总是蜷缩在角落里，看爸爸妈妈互相谩骂，甚至大打出手。

她从来不会邀请伙伴到家里玩，她的家就是一个垃圾场。爸爸妈妈不是沉迷在各自的牌桌上，就是互相攻击。这个家，仅是他们的战场和晚上憩息的地方。

从踏进学校大门，若凌就知道，这是她离开那个家的唯一机会。她成了一架读书的机器。小学，初中，高中，她能够骄傲的就是她的成绩。高考结束，她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通知书，幸得爱心人赞助，她终于离开那个家，进入了大学的校园。

大学毕业，她留在了这座远离家乡的城市 。从此，异乡就是她的家乡。那个家，终于成为过去。

04

若凌幻想的美好并没有到来。

这些年只知道埋头读书，她已经不会与人打交道 。她的拘谨羞涩自卑，成了她与同事之间的一堵墙。她们不想靠近她，她也无法靠近她们。幸亏有肖杰。

肖杰，是若凌踏进这个公司看见的第一个人。他个头不高，相貌俊朗，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

刚开始，若凌跟肖杰一个部门。他总是喜欢有事没事地跟她说几句话，开几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让她在羞赧之余心底暗生欢喜。领导发难、同事排挤的时候，他也会有意无意地维护她。

肖杰看起来不拘小节，其实内地里很精明，在单位很吃得开。他的维护，让若凌避开了一些明枪暗箭。

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依靠，生活是不是会轻松很多?每当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若凌就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肖杰从来没有明确地向她表示过什么。虽然他会维护她，会跟她说一些玩笑的话，甚至会偶尔不经意地碰触她的手，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似乎对每一个女同事都很热情。

若凌暗暗责备自己自作多情，却又忍不住隐隐期待。

不知是因为心中有期待，还是肖杰对她确实有情。有时在工作的时候，若凌会感觉脸突然发烧，抬起头，就会发现肖杰注视她的目光。可是俩人目光一相对，肖杰立即就会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她读不透他的心思。

有时在深夜，或者凌晨，微信上就会跳出肖杰发来的信息。一个亲亲的表情，一句朦胧的诗歌，一篇情意绵绵的网文。可是第二天见面，他却神色一如往常。若凌会忍不住看看手机，她想印证那些短信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05

若凌刚回到座位坐下，微信信息灯就闪烁起来，是晨曦。“亲爱的，今晚一起吃饭，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她回了一个手势，努力收回神思，开始忙自己手头的事情。

下班了，晨曦已经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草草收拾了一下，两人就相伴往外走。

刚出门，迎头碰见肖杰。“你俩是要去吃饭吗？算不算我一个?”肖杰还是那样一张笑脸，还是调侃的语气。可是若凌却感觉他的笑容里有一点点不自在 。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若凌脸上又忍不住有点红。不知为什么，今天明明心里有点不满，但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笑脸，若凌的心就融化了。她不禁又想起那个吻，她瞄了肖杰一眼，有甜蜜在心间荡漾，就如一个刚刚偷吃了糖的孩子。

她刚要张嘴，晨曦出声了：“不行，今天偏不叫你。走，若凌，别理他。”

若凌的心无端的一震。晨曦的话语里有无理，有霸道，有恃宠而娇。若凌抬头，晨曦明明白了肖杰一眼，偏偏那一眼里却有羞涩和娇柔。她心里有莫名的不安。肖杰已经讪笑着离去。

06

两杯冰淇淋，两碟甜点，一盘晶莹红艳的樱桃。

晨曦的脸颊绯红，眼睛水汪汪的，似春天荡漾的水波。

“若凌，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答应他?他一直对我极好，非常照顾我。你别看他外表大大咧咧的，其实很会照顾人。”

若凌嘴里塞满了甜点，无法应声。幸亏晨曦的眼睛只是瞅向虚空，不然她会惊讶，正在吃甜点的若凌，为什么眼睛里会蓄满泪水。

“他说了，他会一直等到我答应为止。我发现自己也有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看不见他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他。每天没事就盯着手机，想看到他的信息。这应该就是爱吧？若凌，我决定答应他了。”

晨曦的眼光终于从虚空里收回，盯着还在大口咀嚼的若凌。

若凌终于将那些泪逼了回去，和着甜点一起咽进肚子里。太苦了。

“你看你，人家跟你说心理话，你就只知道吃。”晨曦嗔到，随手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嗯，你不是都决定了吗？”若凌擦着嘴，“他对人是挺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晨曦眼里有一丝阴影，但随即被爱恋挤走，“他喜欢跟别人开玩笑，但是他说了，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或许只有开朗热情的晨曦，才能抓住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若凌和晨曦分手了。这顿饭，真苦。以后，她再也不会吃甜点了。

星空依然灿烂，昨夜已经消逝。你非我的良人，自此不再盼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