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连发烧感冒都很少。但我很害怕进一个地方,不是医院,而是眼镜店。仔细回想,有印象的进店换眼镜的次数总共也就四五次吧。但是每次换眼镜,我的眼睛近视的度数都是以公差为300的等差数列递增。我不想进去等着别人宣判说,你的度数又增加了多少。
我从初二开始戴眼镜,起初是300度,等到初中毕业升高中的时候换眼镜,已经上升到600度了。经过高中三年的摧残后,我的近视很荣幸地升到了900度。期间我不玩游戏,也很少看电视,只做了一件事情,对的,只有学习。说来惭愧,我如此壮烈地牺牲了自己的眼睛后也没能去到清华北大,只是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本科。
小时候我妈还是挺狠心的,看到我写作业把头埋得很低,就重重地敲我脑袋。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我建立一个条件反射,一旦把头埋得低了,可能就要挨打了。这一招在家里还算是有效,可是一到学校,她也管不了我了。高中的时候写作业,我都是把头埋地特别低,以此来降低周围一切事物对我的干扰。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一个特别随便的人,也特别能忍耐。没有到必须换眼镜的地步,我绝不会提出要去换个眼镜。刚刚换的眼镜一直戴着不舒服,我总觉得多戴几天就好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高度近视者来说,最大的痛苦应该是找眼镜吧?我也有很多次早上起来慌张地找眼镜,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安全感。然而这种不安,在摸到眼镜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在大学,我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是高度近视的人不能做的。学校定期会有义务献血的车过来,我兴高采烈地撸起袖子准备去干件”伟大的事情”。填资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注意事项,”近视超过800的人不可以献血”。于是,我只能永远遗憾地和这件”伟大的事情”擦肩而过了。
我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萌生了要去做个激光手术,摘掉眼镜的想法。今年一直在找机会去做手术,终于有人做完推荐我去了。并没有太过详细地查询相关资料,只是觉得别人能做我也应该能做。于是跟医生约好端午小长假去检查,然后做手术。我甚至已经脑补好了做完手术的一切事情了,电脑也带了回来准备下周在家工作,少见阳光。
昨天一早,紧张地又有点小激动地出门了。刚好有点急事跟我妈打了个电话,我不敢跟她说我要去做眼睛手术了,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更何况我要在眼睛上动刀子。怕她担心,同时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等一切安好了,我再通知她。也第一次觉得,我要在眼睛上动刀子,好像有点对不住他们,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们给我的东西。
去到朋友推荐的地方了,第一项是进行各种检查,检查完根据眼睛的情况决定是否手术。没有开灯的检查室,20多台仪器,赶上节假日,很多人排队。从早上九点,一直检查到了中午十二点。我的眼睛光顾了每台仪器,有的甚至光顾了两遍。有的检查完医生直接摇头说,”这个度数太高了,做不了的”。嗯,有一种被判了死刑的感觉。
期间医护人员给我滴散瞳的眼药水,等待瞳孔散开来继续检查。在昏暗的房间,靠墙的小角落坐着,眼泪混着眼药水刷地流下来。内心特别冷清,也有悔恨吧,当初觉得为了学习牺牲眼睛是值得的,甚至是光荣的。现在拿着钱,想要别人帮你修复,现实跟你说,有钱也没用。
今年三月份换眼镜的时候,眼镜店检查人员说我的度数已经稳定了,左眼1200, 右眼1000。然而昨天20多项的检查结束后,医生说,我的左眼1350,右眼1100。 戴着眼镜的视力甚至都不足0.5(最好的视力是1.5), 上次换眼镜一定是验光不准。你戴着这副眼镜一定是很累的。
想想,自从换了现在的这幅眼镜,每天到下午的时候眼睛都累得不行,顺带还会引起头痛。中间我去眼镜店又换过一次,后来没那么多时间跑来跑去,我觉得习惯就好了,也没在意了。
医生说,我这么高的度数已经不能再用树脂镜片了,要换用玻璃镜片。外面眼镜店的人员水平参差不齐,不懂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忽悠了。医生建议我赶紧去三甲医院配副新的眼镜,嗯,第一次听说医院还可以配眼镜。我的所有的眼镜都是在眼镜店配的,上大学之前,还是我那个小镇上的人配的。反正我也不懂,就暂且听医生的话吧。算了,这个世界坑越来越多,看来我要把自己逼成专业的才行。
医生接下来的话又给了我重重的一击,他说,以后生小孩只能选择剖腹产,不能顺产。这个倒也没事,现在不都破腹产嘛,我心想。以后不能蹦极,不要跳伞,也不能去潜水,好好保护头部,避免受到剧烈撞击。你的视网膜已经很脆弱了,这些活动都有可能导致视网膜断裂。
What? 我还单身呢,以后怎么跟未来的另一半交代。还是相亲的时候就说清楚,我左眼1300, 右眼1100, 摘掉眼镜连你长啥样都看不清楚。我可能永远都要隔着一层玻璃看你了,如果你嫌弃,我还真没啥可说的。以后可能不能陪你蹦极,跳伞,潜水了,我还没亲眼看过海底世界呢。
话又说回来,高度近视的人虽少但还是有的,他们也都生活地挺好的。我还是要乐观地相信,会有新的成熟的技术出来,有一天我还是可以摘掉眼镜的。谢谢医生说的这么吓人,让我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还可以从现在开始,好好爱护自己的眼睛。
好了,早上醒来继续慌张地找眼镜吧,继续戴着眼镜装个文化人。现在最紧要的是再去医院配一副新的眼镜,心疼地抱抱可怜的自己。不,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