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也，秋》
连招呼也不打，天凉了，秋变得更有意味。
早晨起床做了一串子事，反而把阳台、窗户边的花草忘了。花草多是怕冷的花草，偶遇凉风就没了精神。花草无奈得很，不会添衣，更不会挪动脚步，落叶、谢花、落果，无疑是它们伤秋的表现。
上班路上，落叶铺了一层，树是香樟树，本以为它是不落叶的，或许因为秋雨急的缘故，叶落得次第，似有韵律。雨加重了凉情，落下的叶自然多了冷的份量。香樟常绿，少见光秃秃的样子，反而让我生出些另见，如人始终保持笑或哭，僵硬着，表情无动感，不可品。落叶的樟树显得可爱了，秋可穿透，对季节的变化有反应，才是真生命。
秋雨不停，打落的桂花铺了一层，有拣拾桂花的，双手一捧，香就在指缝间漏下，落地的花香气不减，反而更加纯粹。沐雨的桂花还是多些，结在枝头也不知闪躲，任风缠雨淋，抱团取暖，烘托出一团和气。聊天中有朋友告诉我说，早晨行走，脚无处放，一地的桂花不忍践踏了。还有朋友说，花殇，让人疼。林黛玉葬花，葬的是心情，如在秋雨里把桂花埋了，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坏?
冒雨去了湖边，湖边的秋韵冒着烟云。烟云最密处，在枯荷和莲蓬上。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娇羞，叶枯、蓬黑。风吹过，沙沙作响，是枯荷的造作，也是老蓬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响。声音好听，恰有芦苇管管，真想做一枝芦笛，让它伴奏。我站在秋凉里，感知的太多，烟云可揪，揪上一块，必然能抹去心中的苍茫。美好生处有烟云，烟云生处多美好，相伴而生，相互寄存。
天凉，水悠然清凌了，湖水细浪，一层托着一层，雨不停，打在浪上，又被浪浮起，绵绵不歇，倒让细浪高出了许多。有捕鱼的小船存在秋风秋雨里，打鱼的人何在？小船逐波，船下不就成了鱼虾们躲风避雨的地方？我有多重设问，谁又能回答我呢？极目顾盼，山在远处朦胧，人在眼前迷茫。秋湖无涯，连着的风水和地气，回答和不回答都一样。
湖边的稻子仍长在天凉里，晚稻收割晚，得在霜天地寒时，农人没闲着，他们三五成群，和觅食的鸟一样，围着稻穗转悠，庄稼不收当年穷，收到家里的粮食才是自己的。我对稻子有特殊的感情，不自觉地走进了稻棵间，象一个真正的农人，把稻粒咬进牙关，轻轻一嗑，满嘴香甜，秋的味，一瞬间布满了我的胸怀。悯农的心突然有了，若秋雨再不停下，一地的庄稼，将减收许多。农人盼秋，秋有收获，可最好的收获，安在风和日丽上。
在季节的更替上，我最喜欢秋天。秋天好，一年的结果，总在秋天里。即便凉风起了，寒霜下了，整个世界却空旷了。空旷里，心域自然扩大。我时常对自己说，博大的心域，是没有撼动力量的。在秋天里收获自己，心跳或者梦想都沉甸甸的，目光也如镰刀，收割后的茬子上总是湿漉漉的。我为之沉醉。
晚上回家，家人把一些花草收进了家里，尤其是一爆盆的垂藤草令人喜爱，本来是随意插下的，但历夏到秋，竟成就了葳蕤，不输于任何一盆精心管理的植物。秋是有心的，不忽略哪怕一株无位份的小草。若干年前为一首《小草在歌唱》的诗流泪，小草有血，在天凉的秋里血涌汩汩。我也是株草吧，摸着荒芜的头发，我好想把自己提溜起。
今天还是岳母八十三岁的生日，推去了各种活动，准备给老人家过个寿辰，她却推辞了，说要“偷生”，意思我们懂，也就随她去了。秋天里偷上一把生，和中秋前后的偷秋，同样趣味满满。
天凉也，秋。雨不停地下，我打开窗户想呼唤什么，想了半天，是虫声呢。秋虫远遁，唤不回了。
2017.10.12
